“是王齊隊伍的箭,”裴時與摩挲着箭柄,其上刻着一個小小的王字,沉聲道:“此人行事狠辣,從前就聽聞過他專用這種倒刺箭射敵軍的膝蓋,被這種箭射中,痛苦無疑會增加數十倍。”
“之前朝中就對他不滿,但念着他是慶成王的部下,戰功卓著,隻給他降職一等略示懲戒,不想他的這些手腕還是用到了我們身上。”
戰争葬送無數亡魂,是世間最為血腥之事,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防止戰争變虐殺,是交戰雙方的默契。
這王齊的倒鈎箭,并未提升多少的攻擊效果,于箭矢的準頭速度無益,而且還會增加鑄箭的成本。
可是它又會在救治時增加傷者的痛苦,使傷口更難痊愈,這種行事,實在太過陰險毒辣,毫無人道可言,是為交戰雙方所不齒的。
然而他卻被叛軍首領徐玮重用,之前攻溪州城時沒見他,逢州城最初被圍時也不見他,想來是近幾日被徐玮派來逢州的。
所以最近幾次突圍,才會有士兵身中王齊的倒鈎箭。
謝知淩皺眉:“此次平叛,必須誅殺王齊。”
裴時與一怔,這是一個明顯帶有個人愛恨的命令,他很難想象這是從謝知淩口中說出的。
即便是信道糧道斷絕那日,他也不見謝知淩的一絲慌張,就連那封不知能否順利送往京城的絕筆信,謝知淩交到他手中時也未坦露任何情緒。
他伸手指着遠處的叛軍營地,說道:“殿下,今日,就是勝負之時了。”
謝知淩順着他的手的方向望去,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照在叛軍那東倒西歪的木栅欄上,在這些早該修整的防禦工事之後,是叛軍的歡聲笑語。
“這在南門外駐紮的叛軍,數量雖然不是最少的,但卻是最懈怠的,就拿這最前面的守衛輪崗來說,一個時辰換一班,晝夜不能停,可是南門的叛軍,在子時後就開始偷懶了,一直到辰時,非得等天亮後才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他已經在此研究了多日,南門的叛軍是最好突圍的。
“四面圍困逢州城,”謝知淩搖頭冷笑,“連隻鳥都飛不出去,不怪他們會懈怠。”
謝知淩拍着裴時與的肩膀,問道:“可有詳細計劃?”
裴時與從懷裡掏出破布似的逢州城防圖:“先除去守城的兵力,再就是……吃不飽沒力氣打仗的士兵,還剩一千人。”
“殿下若信任時與,就由時與帶兵,今夜突圍,去襄州調兵借糧。”
他們不知為何陛下許諾的兵力糧草皆不到,但他們不能坐以待斃,襄州是緊鄰逢州的最大城池,若能從中借糧,一定能滿足他們眼下所需。
“你我一同曆經生死,”謝知淩摘下腰間的東宮令牌, “襄州城内如有違令者,就地處斬。”
“臣遵命。”裴時與接過令牌,沉甸甸的,寄托着逢州城中萬餘名将士的生死。
随着天邊的最後一縷霞光隐入雲層,謝知淩輕聲道:“寅時突圍,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挑玄翎骁騎的精兵。”
“西南地勢險峻,城牆高且深,守城不需要那麼多兵力。”
“殿下……”裴時與低聲驚呼,卻見謝知淩眼中是不容拒絕的堅定,謝知淩将全部的信任交付于他。
“時與,如今我們是孤注一擲,靠你了。”
殘月将墜,一支輕騎從逢州城南門飛撲向還在睡夢中的叛軍營地。
原本安靜的營地刹那間變得混亂不堪,馬蹄聲、厮殺聲、刀劍刺入皮肉的哭喊聲不絕于耳,漸漸地已有點點火光在黑夜中蔓延開來。
裴時與長槍掃落不斷撲來的叛軍,其中有一人手拿大刀飛身躍起就朝他頭頂砍來,他來不及躲閃,忽聞利刃破空之聲,從遠處飛來的箭矢精準地釘入那人的咽喉,轉眼就見那人捂着喉嚨倒下。
林間驚起成片飛鳥,他疑惑地看向遠方,隻見百餘騎從林中沖出,分為兩路,從叛軍的側翼包抄。
這些人未穿統一軍裝,但那使槍的身形竟比一般的士兵還要靈活得多。
裴時與他們與這支神秘軍隊前後夾擊,很快将叛軍打得無還手之力。
“咻咻咻——”
又有三支羽箭淩空而來,将想要偷襲他的人全部射倒在地。
裴時與定睛看向箭矢飛來的林中,見有一蒙面女子策馬飛奔而出,掠過戰陣,她稍一縱馬,便有一名叛軍被踩在馬蹄之下,裴時與揮搶挑開側面攻來的叛軍,不過片刻,那女子的馬就穩穩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有如神兵天降。
周遭聲響漸息,霞光刺破雲層,女子扯落臉上的面紗,染着血污的臉完全暴露在晨光裡,她喘着粗氣,說話卻帶着笑。
“裴将軍,我如今可夠格做你的軍師?”
晨光照耀之下,她的身後,是連綿不絕的運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