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等着身邊人的回答,不料聲音卻從頭頂傳來:“是她,當然是她。”
他疑惑擡頭,見眼前人沉着一張臉,他立刻起身行禮:“裴将軍。”
裴時與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肩膀:“玄翎骁騎的人所說的那位沈姑娘就是她。”
心裡的大石砰然落地,阿旭遲緩地點了點頭。
“不是,阿旭,你别聽他亂說,”凝重的氣氛忽然被沈疏香的解釋打破,“那位與裴将軍青梅竹馬的沈姑娘另有其人,我和裴将軍,是很早就相識的朋友。”
沈疏香隻顧着對阿旭講清事情原委,全然忽視了身旁裴時與逐漸變黑的臉色。
“就像你和我一樣,我們也是朋友,對麼?”
眼前人笑如春花,阿旭怔怔點頭,他承認,在此刻,他徹底陷進去了。
……
在城樓上看夕陽别有一番韻味,如果能不看裴時與别扭的臉的話。
沈疏香關切問道:“裴時與,你今日是不是累着了?”
她和阿旭說的那一場勝仗,就是裴時與順利帶回了江昱和足夠的糧草,江昱說自己被叛軍所圍,那他們就派兵去救他,僅需五日,解救了朝廷命官和早該到達的糧草。
“若是累了,就早些去休息,明日起兵去溪州,你可不能累倒了。”
面對沈疏香難得的溫柔,裴時與卻不搭茬,瞟一眼她手裡的花束,說道:“他送給你的?不好看。”
“不好看麼?”沈疏香随意掐了其中一朵,别在發間,複又問道:“真的不好看麼?”
素白的花朵斜插在烏發間,稱得沈疏香眉眼愈發清潤如畫。
花與美人,自是一絕。
裴時與一時看怔,反應過來後仍是違心說道:“也就……勉強能看……”
卻見沈疏香若有所思,片刻又從中取了一朵最明豔的花,兩步上前,擡手将它簪在了裴時與的耳邊,笑道:“裴将軍人比花嬌。”
“不怪裴将軍說這花不好看。”
裴時與隻覺一股幽香襲來,是花香嗎?他低頭便見沈疏香顫動的睫毛,緊接着是白玉般的臉,而後是小巧的唇。
溫熱的呼吸灑在頸側,黏黏的,涼涼的,比這西南的風還要令人不适。
他慌亂開口:“我說花不好看……沒說人……”
沈疏香聞此後退兩步,故意眨了眨眼:“裴時與,你怎麼和阿旭一樣,臉這麼紅?”
裴時與擡手觸上自己滾燙的臉頰,呼了口氣,并未解釋,而後竟不禁撫上耳邊的花,花瓣柔軟細膩,和沈疏香發間的是一樣的。
“我和阿旭不同……”
“是不同的,”沈疏香原本笑着的臉忽然有了愁意,歎道,“阿旭他與我同歲,可已經失去雙親,過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偏偏又不愛吭聲,痛苦都憋在心裡,所以我想着和他多說說話,就當是寬慰他……”
沈疏香說着忽覺不對,曾經裴時與不就是過着這樣的日子麼?甚至他當時比阿旭年齡還小……而如今的裴時與,也并不比他們大多少。
她這話在誰面前都可以說,唯獨在裴時與面前不行,太過冒犯。
她低頭輕聲說道:“抱歉,我忘了你過去和阿旭有一樣的經曆……”
不料她一低頭,發間别着的白花便飄然墜落,裴時與适時伸手,穩穩地接住了那朵白花。
掌心是常年拿槍使劍磨出的厚繭,柔弱嬌嫩的白花在其間十分突兀。
他小心地拈起花枝,将它重新簪入沈疏香發間。
過去是他不願提及的心中痛,沈疏香說“就當是寬慰他”,卻讓他心頭泛起暖意,她一直能看見别人的痛苦,不曾忽視身邊每一個人。
“那你對我和阿旭,是一樣的麼?”
“嗯?”不是預想中的不快,而是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裴時與,你在和我說繞口令麼?”
裴時與無奈地笑了,最初的委屈不複存在,他怎麼能忘記沈疏香一直也是個很遲鈍的人呢?
“你說和他是朋友,和我也是朋友,朋友和朋友,是一樣的麼?”
沈疏香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一樣,在我危難之際,你舍命救我,我覺得,我們不僅是朋友……”
裴時與呼吸一滞。
天色已晚,他隻看得到眼前人明亮的雙眸。
“應該是比朋友更深的一種關系,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