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阿錦醒來,是個怯生生的女孩子,看着九鯉不敢搭話,隻貼牆縮在那床角。瞧歲數比九鯉還要小些,約莫十四.五歲,曦微斜進窗,使她氣色略微好些,也不過是太陽底下的梨花,禁不起風吹。
柔歌望着她,拐了下九鯉的胳膊,“你瞧這沒出息的樣子,小門裡戶的丫頭,見着生人也怕。”又向小阿錦說:“這是庾大夫家的小姐,庾大夫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還不快見禮。”
那小阿錦忙掀被子,在床上朝九鯉磕頭,九鯉何曾受過人家的頭,忙趕去攙她,見她行動間沒力氣,恹恹的又有些懼怕的神态,心裡不忍,扭頭向柔歌提議,“吃碗魚粥也難頂事,我家鋪子裡有叔父自己配的藥丸,最是補氣血,我托人回家去取兩丸來。”
這藥丸早聽說過,出得起價錢的病人病愈後買來吃,不過幾日就活蹦亂跳搬回家去了。可一兩銀子兩丸,誰輕易吃得起?
柔歌雖好心,卻沒好心到那份上,變了臉色立起身來,“我又不是财主,我掙的是有數的錢,給她碗好飯吃,就算我積德行善,怎麼,還要賴上我不成?”
說話開了門,将門砰地摔攏,自往前頭大屋裡去等着大夫來号脈。
九鯉想她是誤會了,既然是自己提議,怎會要她的錢?她笑坐在床鋪上,歪着眼看小阿錦,“你别愁,我去和叔父要來你吃,不要錢。”
庾祺常說,這世上有一樣善不能行,就是白給人東西,白給的東西最不值錢,會惹出更多的貪心。她雖沒經過,但謹記這道理,怕别人知道也來糾纏,那場面想必難看。所以又囑咐,“不過你悄悄的,别對人說。”
小阿錦連不疊點頭,朝窗外瞅一眼,“小姐,你别生柔歌姐姐的氣,她可是個好人,就是脾氣大點,說話兇些。”
九鯉扇着睫毛,“我怎麼會生她的氣呢?你這一向都是她照管着?”
“是啊,我家裡窮,在這裡吃不好睡不好,多虧了她叫我搬到這屋裡來和她睡,平日她吃什麼,也分我一些,比家裡吃得好,就是,就是有些吃不飽。”
九鯉在廚房裡就聽見,柔歌素日的夥食也是受一個姓關的男人照顧着,大概那人隻照管她一份,她分給小阿錦的自然就少些。
巧了,聽說林默隔壁住的就是個姓關的,難道是一個人?九鯉因問:“死的那林默院中住着位關小官人,你知道他麼?”
小阿錦面上一紅,垂下臉去點頭,“知道,他,不是個好人,小姐遇見他可要走開些。”
“為什麼要走開?”
“他,是個好色的人。”小阿錦窺着她,神色有些羞怯,“小姐這麼好的相貌,要是遇見他,是要吃虧的。”
原來和那林默一樣,近墨者黑,怪不得做鄰居呢。九鯉不以為意地笑笑,“不妨礙,我才不怕他,又不是生着九頭六臂。”
“那倒沒有,隻是他慣會使錢,先前管園子的一位班頭就收着他的錢,專哄着相貌出挑些的女人去服侍他。”
“不去不就是了嚜?”
小阿錦暗暗搖頭,自己就算年紀小不懂事的,沒曾想這位小姐比她還不懂,“不去面上雖不把你怎麼樣,可私下那些衙役少不得給你委屈受。再說有人樂意去,有錢賺呀。”
九鯉撇撇嘴,“你怕他,想必他也叫你去服侍過?”
小阿錦臉紅紅地點頭,“初進來時撞見過,他要我去做丫頭服侍他,給我錢,可我不想去,我家雖然窮,可我沒做過丫頭,不會服侍人。那班頭哄我不成,威脅要騎馬去踩爛我家的地,後來是柔歌姐姐代我去了,關小官人才沒再問我。”
說起來這柔歌還真是仗義,九鯉心中更敬佩她幾分,“嗳,我看柔歌姐的臉色,病像已經無礙了,怎麼她不回家去?是大夫們不放她走?”
小阿錦默了會,為難道:“她家在曲中。她得過疫病,回去怕家裡人嫌她,是故意賴着不出去。”
“好都好了,還嫌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