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人不知道,以為這病挨着了就要過人,憑你好了他們也躲得遠遠的,何況曲中那地方,雖人來人往,卻是個最沒有人情的地方。”
“曲中,是個什麼地方?”
小阿錦不肯說了,覺得像在背後說人是非,何況柔歌待她有恩,怎能私下議她的長短?九鯉不忍為難,想着回去問庾祺杜仲他們。可這一回去又忘了,比及次日午飯時才想起來。
不知誰搬進來張掉漆的圓案到庾祺房中,還算能使得,桌上擺着四碟子菜,魚蝦皆有,額外還炖了碗湯黨參烏雞湯。
九鯉吃到一半,問及曲中,誰知剛一開口,庾祺便擱下碗闆起臉,杜仲隻在一旁偷摸笑。她見勢不好,橫他一眼,也擱下碗翻了下嘴皮子,“怎麼,這地方有什麼問不得的?小阿錦不肯說,你們也不肯說,又不是宮闱禁地。”
庾祺道:“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九鯉便将早上的事說給他聽,而後道:“柔歌姐的家就在曲中,說是不好回去。家還有不好回去的?總比在這裡受那關小官人的氣強,他的飯也不是白吃的。”
這一說提醒了庾祺,眉頭一蹙,竟問:“你是說那柔歌與關展——”他不好道破他們是皮肉生意,就怕九鯉喜歡去打聽。她不該聽見那些污言穢語,根本她就不該融入這穢亂不堪的人世,如有必要,他願意永遠将她困養,風吹不着,雨淋不着。
偏偏她逐漸長大,對人世間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有了好奇心。
他咽下口,改道:“他們有往來?”
“他叫關展?我不知道,隻是聽廚娘和小阿錦說,柔歌姐素日吃的飯是那姓關的關照着。”
據說關展此人沉溺女色,即便帶病入園,隻要能行動,便是想方設法尋歡作樂,比那林默有過之無不及。荔園不許無病的家眷跟進來,他就在園中現尋摸人去屋裡服侍他,隻是他家世比林默強,教養稍好些,從不威逼,隻是利誘。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的婦人為貪圖他的好相貌,也為賺些錢,就肯相從。不過他為人貪新鮮,今日換明日換,園中差不多的女人,都與他有私交,他雖困在荔園,卻也是夜夜笙歌。
可偏偏林默死的那晚,他卻不在房中,稱到另一位朋友屋裡留宿。本來也是平常,可他二人的證詞中,當夜隻得他二人對酌飲樂,沒有女人作陪,這卻不合關展往日的做派,是不是太過清淨了?
原本庾祺不想管衙門的閑事,可事關九鯉杜仲的清白,這兩日下來,衙門那頭又無進展,他不問就怕衙門的人也是躲懶不問。
略略思忖後,他起身吩咐杜仲,“吃完飯你去将齊縣丞請來,我有話問他。”說罷踅去東屋,在碧紗櫥下回首,叮囑九鯉道:“以後你不要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說話。”
九鯉不服氣,在那裡嘟囔,“我看柔歌姐有副俠肝義膽,才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庾祺在門下反剪起手,氣得一笑,“你益發不服管教了,我說的話都不聽?”
她沒敢看他,看到他的臉色隻怕自己不由自主就會聽話。于是四下裡轉着眼珠子,“您對柔歌姐帶着成見,想必也聽了人家不少閑言碎語,哼,其實您根本就不了解人家。”
“我犯不上去了解那些不相幹的人。”
“怎麼不相幹,她還是您手底下的病人呢。”
庾祺拂袖進去,丢下話,“你還知道她是我手下的病人,哼,我可以把她醫好,也可以把她醫壞。”
話是這話,不過九鯉知道,他未必對一個弱女子下得了手,隻不過是要挾自己的狠話。
所以她沒當回事,仰着腰目送他進去,聽見簌簌的,他又弄起紙筆來,顯然也不大将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