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的門關得吱呀一聲,聲音不大,畸轉的長調子卻使人有種奇異之感,叙白一顆心在腔子裡微微顫抖兩下,胳膊上能覺察出起的雞皮疙瘩。
他看着九鯉笑吟吟地轉過身,雙手反在身後仍然抵着門,眼睛散着狡黠的光,夜裡使壞的波斯貓一般,可愛中帶着股邪性。
她這臉色變得真快,此刻已不見方才那點不高興了,令他想問詢安慰也不知從何而起,隻得有禮笑問:“小姐有事找我?”
“你可是要去問柔歌姐?”九鯉急急走過來,“我同你去!”
叙白笑着提下眉,“你也認得那位柔歌姑娘?”
她有點得意,“柔歌和關展的事還是我告訴的叔父呢。”
他低下笑臉,“那我該謝過小姐。不過這是衙門的差事,似乎不必勞小姐動神。”
九鯉嗤了聲,“怎麼不勞我動神?案子一日不查清,我就擔着一日的嫌疑,我為我自己的事,也算管閑事麼?你不要連這個也學我叔父,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約束人。”
“連這個也學你叔父?此話怎講?”
也學他,眉下生着顆痣。不過這原不怪人家。九鯉不自然地把眼偏到一邊,“反正我要和你去,”停頓一下,她又調回眼,“讓我和你去嚜,啊,啊?我閑得身上都要長虱子了!”
紗窗上有一片淺金色的陽光透進來,照得她的腮畔細細的絨毛愈發清晰生動,他瞥她一眼,吊足了她的胃口後,正要答複,誰知裡間忽然跑出個人來,“我也去我也去!”
原來是杜仲,叙白沒由來尴尬,像做賊給人當場撞見,極不自在地擺出副正人君子的姿态,“此事我不好答應,要問過庾先生才作數。”
九鯉推着杜仲,“你也來添亂!先托人回家取藥丸。”
杜仲乜道:“這種‘抗旨違尊’的事就來使喚我,師父怪罪怎麼辦?”
“哎呀你信我,他不會怪罪的,真要怪罪,你就推到我頭上。快去,有了藥丸柔歌姐才會說實話。”
那杜仲便開了門出去尋衙役,叙白聽得有些糊塗,因問:“什麼藥丸?與柔歌有什麼相關?”
她臉上有一片笃定的笑容,“不是我說你們衙門不中用,你想想,前兩日将這園子裡的人都問盡了,自然也問過柔歌姐,她當時什麼也沒說,怎見得這回你去問她她就肯說了?少不得要打動了她的心她才肯說。”
“你這藥丸是給她的?”
“不是,藥丸是給小阿錦的。”
“小阿錦又是誰?”
這一時半刻與他說不清,九鯉因要先去尋了柔歌,路上細說,便拽着他拉開門縫,蓦地見七.八個生人站在院中。
為首的是位五十出頭高瘦長臉的男人,蓄須留髯,稠衣錦襖,紮四方巾,身上帶幾分官氣。除開那捕頭張達九鯉認得,餘下皆穿素服圍着這老爺哭哭啼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哭得那老爺不耐煩,略放開掩住口鼻的手,吩咐張達,“你先進去通傳一聲。”又扭頭對哭的人說:“我說林老爺林夫人,快先别哭了,你們放心,這不是來拿人了嚜,我一定給你們個交代,一定給你們交代!”說完又忙将條絹子捂在口鼻上。
那捕頭張達鑽進庾祺房中,九鯉隻怕庾祺出來撞見,又将門掩上,爬到榻上去隔着窗戶瞧。
“是縣令王大人。”叙白也同她并頭在窗上瞧着。
九鯉睐着眼,“聽說話,哭的是林默的家人?哎呀,那王大人說是來拿人,不會是拿我和杜仲吧?”
“這會你怕了?”
九鯉沒答話,隻扒着紗窗自得地微笑。怕什麼,有庾祺在,他才不會輕易許他們給衙門拿去過堂。
少頃見庾祺從北屋裡出來,在廊庑底下同那王大人拱手見了禮。
那王大人回禮道:“原本庾先生是趙侍郎請來治病救人的,本官不應該和庾先生為難,可荔園之中出了這宗兇案,于理于法,衙門都不能不問,現如今既問到兩個嫌犯,也不該不拿去衙門過堂。這事情我前一日就知會過縣丞齊大人,可到今日衙門還不見嫌犯,所以本官隻能親自來一趟了,還請庾先生見諒。”
那林家幾個人哪容庾祺開口,已朝他圍攏過去争相詈罵,“就是你縱容家人行兇害命?虧你還是大夫,一邊救人,一邊殺人,到底是行善還是作惡?快把你家那兩個兇犯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