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又規定,一個天神會百分百回應一個香客的香火了?
也許人家隻是不想理會。
宮裡的馬都是番邦進貢的良駒,此時乖順地陪着雲天驕靜立于瓢潑大雨之中。
亂草如氈,樹影狂搖,在這大雨中周圍連個鬼影都看不見,她又該期待什麼?
雲天驕出了片刻的神,隻覺得好沒意思,牽動缰繩撥轉了馬頭,準備回宮。
“殿下?”
一聲微弱的男子聲音穿透雨幕。
雲天驕霍然轉身,看向身後神廟,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殿下……是你麼……”
的确是知微的聲音。
她立刻躍下馬,轉到神廟背後,看到了倚靠在角落裡半死不活的男人。
“你怎麼在這裡?”如果說此時雲天驕半個人都被雨淋濕,那昔日纖塵不染的神祇眼下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落湯雞。
墨色的衣袍,墨色的長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臉上,襯得那張本就比常人白皙的皮膚更顯蒼白病态。
但那雙望向她的眼睛卻是明亮的,像病入膏肓的人回光返照,耗盡生命盛放出最後的光。
“殿下與其問我為何在這裡,不如問問自己……”
知微笑得開心,眼裡的愉悅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強撐起身體,鎖骨自交領下露出,像隻以色惑人的雨中妖鬼。
“可是因為惦記我,舍不得我,才來這裡尋我?”
雲天驕注意到知微的神袍袖擺,竟是隐隐約約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态,心中蓦然一驚,又重新轉回神廟正面,果然看見其中的神牌正閃爍着岌岌可危的神光。
這人都死到臨頭了,還不忘賣弄風騷!
雲天驕氣結,忙将懷中香燭翻出來,打了火折子點燃,盡數供奉于神牌前。
瀕臨熄滅的神光重新穩定下來,她這才重新回到神廟後,居高臨下看着剛剛撿回一條小命的天神。
“我給你建造一千座神殿,你卻混成這樣,是想讓我的錢都打水漂麼?我若再晚來一步,你的神元就消散了!”
得了香火的力量,知微臉色明顯好轉,他收斂笑容靜靜擡眼看向雲天嬌,雨水順着他睫毛一滴滴垂落,潤濕了眼眸,看起來像隻可憐又乖順的流浪狗。
“是小神無能,讓殿下失望。”
雲天驕一肚子氣瞬時洩了,手無意識抓緊了腰間真言的刀柄,問:“可是因為受我牽連,才招攬不到香客?”
知微立刻否認,“隻是小神無能,與殿下無關。”
雲天驕沉默片刻,道:“放心,我自會為你尋一名香客,與你同去登仙大會。”
就憑知微這皮相,隻要能在登仙大會上嶄露頭角,不愁吸引不到愛好美色的香客,日後想必也不會再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誰知雲天驕滿心為他的神途籌謀,正主卻不領情。
“多謝殿下美意,但是不必了。”
雲天驕微蹙眉,“為何?”
“若是不能與殿下同去,這登仙大會不參加也罷。”
雲天驕冷笑,“不是還揚言要為我赢得轉世輪回鏡麼,這便食言了?”
“當時還不知道需要攜帶一名香客,情況有變,也不算食言吧。”他狡辯道。
雲天驕被他這混不吝的樣子弄得惱火。
“好啊,你愛去不去,本殿懶得管你!隻是錯過此次登仙大會,你再想招攬香客就更難了,最後唯有死路一條。”
知微卻平靜道:“我最在意的香客已然不信我,縱使人間萬千香火,于我而言也是一文不值,隕滅又有何懼?”
雲天驕覺得這人真是油鹽不進,怒道:“你就不怕死麼?”
“沒有長公主殿下,我也早就死了。”
又是一聲悶雷滾過,閃電劃破夜空,照亮知微一雙眼。
那雙眼這一刻極亮,裡面映着她,也唯有她。
雲天驕不知何言以對,隻怒瞪着對方,片刻後丢下一句“你愛死不死”,轉身就走。
身後卻傳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知微神力虛弱,終究是強撐不住,暈了過去。
雲天驕:“……”
她廢了好大力氣才将人弄到馬上,然後自己再上馬,讓那氣若遊絲的男人靠在自己背上。
“罷了。”雲天驕知道自己跨不過這苦肉計,終于松口,“我與你同去,總行了吧。”
軟若無骨的天神,頭枕在雲天驕肩膀,聽聞此言,唇角揚起,順勢在那單薄的肩上輕蹭了一下,像隻陰謀得逞的狐狸。
“嗯。”
低沉又輕柔的應聲,擦着雲天驕側頸傳導入耳中,酥麻了半邊身子。
這人……
雲天驕皺眉,抽出随身攜帶的麻繩,三兩下将兩人捆在一處,以防知微中途從馬上墜落,然後松開馬缰雙腿用力夾了一下馬腹,策馬回宮。
可真是個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