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這一夜的消息不胫而走，一部分是因為官宦勳爵的宅子大都聚在一起，還有一部分的原因則是無面樓并沒有遮掩此事，倒不如說，無面樓希望這事能傳進朝臣的耳朵裡。

翌日早朝開始之前，這事便已經傳遍了。其中當任尚書令歐陽雲歐陽大人，則主動找到了顧世忠談話。

盡管顧世忠已經被貶，官職不算高，但朝野内外都看出這隻是個形式處罰，難保将來不會重新就任太尉。

歐陽雲以袖掩唇，低聲道：“不知顧大人，可否聽聞昨夜李府上的事？”

顧世忠“咳”了一聲，為了掩人耳目，兩人都未看着對方，隻是言語交流：“歐陽大人看看周圍，多少人都已經知道了，我也偶有聽聞。”

歐陽雲和顧世忠有半輩子的交情，算是朝堂上難得的可用之人，也是朝上真正願為天下出言的朝臣，可就連他，此時也不免疑惑：“顧大人，我聽聞那無面樓的人，拿的是皇上的旨意抄的李府，也押送了官眷到大理寺監獄。”

顧世忠沉聲道：“以前，無面樓便是一群目無王法的人，如今他們若隻是假傳聖旨，也不過是多添一道惡行，可怕就怕，我們的這位新帝，有太多自己的心思。”

歐陽雲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眸中閃過一絲驚詫：“顧大人的意思是——”

可話還未說完，一排太監有序的打開了宮門，歐陽雲不得不先回到了自己站的位置。

在太監尖利的聲音中，官員們有序的進入朝堂，手持竹木或象牙笏闆，按照文東武西的方法站位。

待官員們站定，幾位禮儀太監們分立于龍椅兩側，由一位資曆最老、品階最高的太監高聲宣布到：“皇上駕到——！”

身着朝服的皇帝入内，升禦座。

文武百官便在通事舍人的引導下行跪拜禮，口中高呼：“萬歲”

“衆愛卿平身。”

官員們這才能起身感念天恩，如此，早朝才算開始了。

甫一開始，便已有官員忍不住了。有一人走出隊列，雙手舉笏闆遮面道：

“臣兵部職方司，梁文濱有奏。”

“昨夜子時三刻，有一夥賊人自稱無面樓，闖入罪人李執的府邸，不僅擅自扣押了李府全府人口，還将那府中所有的值錢之物一搶而空，更是假稱皇命，有辱陛下威嚴——！”

“如此無法無天的狂徒之輩，還請陛下下旨，讓人帶兵掃清匪患，還朝堂社稷安穩——！”

沈煜淵聽罷，眸中露出了一抹悅色。他微微勾起嘴角，伸手示意梁文濱稍安勿躁，開口道：“這件事，也是不怪愛卿誤解，說來都是朕的不是，沒有早點告知各位。”

下頭的文武百官都在心底腹诽：告知什麼？

顧世忠與歐陽雲對視了一下，臉上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咳咳”沈煜淵清了清嗓子，爽朗的高聲宣布道：“諸位愛卿，朕有件喜事，想請各位與朕同樂。”

說話間，一個人竟直接走進了大殿，這人緩步走入，頭戴三梁進賢冠，冠後垂有半透黑紗。幂籬的黑紗下，祂的臉模糊不清，身着墨色無紋的圓領袍服，腰間挂有十三銙金帶，但去了玉飾，挂金制魚袋。

原本的官服樣式按照品階而變化，本是原隻有青、綠、紅和紫四色，官位從低到高變化。可這人身上的衣服制式明明是官吏制式，顔色卻不對。

“從今往後，無面樓歸順我大周，為朕效力，封無面樓主為護君中尉，可自由調度任何書案，另賜予組建私兵之權，除朕之外，護君中尉不必聽任何人的命令。”

此話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嘩然，這下所有官員都坐不住了，紛紛七嘴八舌的勸道：

“陛下!不可啊！此人來路不明，如何能委以重任！”

“是啊陛下！自陛下即位以來，朝野内外無不盡心輔佐，怎的突然就要立什麼護君中尉呢！此乃誅心啊！”

“陛下！微臣以為，無面樓之人皆陰險狡詐，且都是目無王法之人，放在身邊，無異于養虎為患。”

沈煜淵伸出手，堂下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他目光銳利的一一掃過諸臣的臉，最終在顧世忠的臉上停了下來，他肅聲問道：

“顧大人認為呢？”

顧世忠被點到，他站出來，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老臣以為，衆臣說的不無道理。”

也就隻有資曆深厚的老臣，才會真心因為那些弊端發言，其他人，或是不舍大權旁落，或是不甘别人得到重用，左右隻要是無面樓受到皇上賞識，便會對他們這些一直庸庸碌碌的朝臣産生威脅。

沈煜淵臉色不變，隻是從一旁的太監手中拿過一本冊子翻開，将上頭的内容一一念出：

“顯慶十八年，李執任兵部尚書，往後十年間，李執虛報兵員共計一萬五千餘人，數年來貪污空饷至少二十餘萬兩。”

“顯慶二十四年，李執高價倒賣劣質軍糧、兵器，賺取白銀三十餘萬兩。”

他念了幾條便戛然而止，李執仗着數年不曾與邊疆開戰，先帝晚年也無力于去敲打兵部，便背地裡瞞神弄鬼，不知刮了多少油水，害的兵部所耗愈發大，國庫也越來越空虛。

當然了，隻憑他一個，當然還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朝中必定還有未被揪出的蠹蟲，在蠶食這個國家。

這些數目巨大，讓一些排在最末的小官暗暗咋舌，像他們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子弟，若是沒貴人拉一把，怕是連内殿都進不來，更别提那些夠人花幾輩子的錢财了，他們怕是見到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