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

刀尖距離他喉間僅餘一寸之距，隻需略微前傾，便能在頃刻之間取他的性命，更何況眼下他毫無還手之力。

少年沉默間，硯影毫無耐心的将刀又逼近了幾分，眼神銳利似豺狼，仿佛下一秒便會讓他血濺當場。

蜜魄慢悠悠的站起來，站在硯影的身後，冷冷的旁觀着二人。

外間的楚靜姝及二位侍女早就被暫時安置在另一個屋子去了，此刻偌大的房間内隻餘他們三人。

少年一言不發，眸光暗淡，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床榻前的二人，臉上沒有絲毫恐懼。

他開口，聲音好似老翁般嘶啞暗沉，估計是受傷未愈的緣故：

“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我該如何保證你們不會套完話之後殺了我滅口？”

聞言，硯影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蜜魄抱着臂，不以為然的說道：

“若是我們想殺你，那我為何還要費心為你療傷？畢竟你的身體尚且還能支撐着你，直到你吐完所有我們想知道的。”

那榻上的少年不知該如何反駁，但他卻鬼使神差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勾起嘴角時還扯動了臉上結了血痂的傷疤，讓他看着好似地府爬出的惡鬼，正笑容猙獰的盯着面前的人，躍躍欲試的将生人抓去洩憤：

“還好，你們不是和賴狗一活的，不然你們此刻根本不必賴審問我，隻需将我交出去便可。”

硯影聞言收回了刀刃，聽他這番話便知道，這少年定是與那賴景輝有着不小的恩怨，他抱着臂，冷淡的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還算有些腦子。”

“既然你都明白，那不如老實交代了，免得再受些苦楚。”

“呵”少年冷笑了一聲，聲音的音量極小，但很清楚，将所有事情娓娓道來。

他講話的速度并不快，但十分精煉：

“就在今晚，賴狗要趁着你們的主人剛到洛陽，還沒有精力熟悉洛陽内務，他要将一批人運上大船，然後制造意外，讓那條船沉河，淹死所有人。”

蜜魄在這時出聲詢問道：“是什麼人？為何要引賴景輝殺人滅口？”

“他們、咳咳，他們是洛陽城外、有的也是洛陽城内還有附近村子裡的佃農。”

“洛陽糧米供應緊張，雖還未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老百姓根本買不到糧，洛陽的達官貴人為了壟斷糧食，将價格惡意擡得一日更比一日高，引得百姓害怕糧價接着升高，隻能傾家蕩産去購糧。”

硯影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但很快便懷疑的看着少年：

“就算豪強們哄擡了糧價，可這與你、與那些人何幹？怎的就要殺人？”

話音剛落，少年的臉上便出現一絲自嘲意味的神色：

“正如我所說，大人們占據了大部分糧食，隻從手指頭縫裡流出那麼一點給百姓們，又有多少百姓能有那麼多現錢能買到糧呢？便隻能收拾行囊，投靠别的地方的親戚，想靠着親戚的接濟暫時度過這段困難的日子。”

“可是，就連這一點活路，那賴狗也想掐斷。”

說着，他看向硯影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隐晦的情緒：

“我聽聞，你們在來的路上剿滅了一窩山匪？”

“确有此事，怎的，有何不妥？”

少年似是想到了什麼事，他被綁在床頭的拳頭逐漸攥緊，他咬着牙，似在極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緒：

“那群人，就是賴狗的手下。”

“那夥人聽從賴狗的吩咐，專門打劫過路的貧困老百姓，沒錢不要緊，男丁便抓去為奴，去邊城做苦力，若是女子、若是女子——”

他幾乎是将那幾個字在口中細細咬碎了才吐出來：

“若是女子，便逼良為娼，先讓那夥山匪毀了姑娘的清白，再接着将她們賣去暗巷。”

“若是有幾個稍微标緻些的，便賣給達官貴人們享用，那夥□□還會彼此之間交換美妾。”

硯影聽着他的話，手下意識的已經扶上了刀把，蜜魄眼中的厭惡和驚訝更是如何都掩藏不住：

“按你說述，那些人都是良民，官府那邊都是上了文書的，怎麼能說失蹤就失蹤呢？沒有人發覺嗎？”

“那些人在出城前早就在官府上登記過，去親戚家長住的文書批下來，就是不見個一年半載也是無人過問，人被綁走，過戶的文書也沒在另一處地方的衙門登記，時間一久便就會失了效力。”

“他們擄走男丁，日夜勞作，若是死了就地就埋了，若是沒死便會被賣到别處去，有的人在路上就已經堅持不住。”

“而女子，女子會被貨船運往揚州，在那接着被賴狗的親信奴役，幹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差事。”

“查？她們要在暗無天日的忍受多少折磨才能等到解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