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頻繁的飲茶、時不時的望向門口,都暴露了他此時的急躁。
待到辰時三刻,沈煜淵手持毛筆,批下了最後一字,外頭小宮女的問安聲才響起。
“見過姑姑。”
在一聲聲的問候中,那人從屏風後走出來,引得沈煜淵擡眼望去。
“啪嗒。”
手裡的毛筆滑落,在規整的奏章上留下了一大片暈開的墨迹。
隻見來人身着一件熟悉的淡紫色衣衫,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上插着一根他親手送出去的玉簪。
眉若柳葉、體态輕盈。
沈煜淵立時便從位置上站起,瞳孔巨顫,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低聲試探着了一句:“阿姐?”
“林月瑤”沒有應,隻是盈盈行了一禮,恭身道:“奴婢拜見陛下。”
隻是這短短的一瞬,沈煜淵的眼神頓時清明,嗓子低啞:“不,你不是阿姐。”
“你到底是誰?!”
“林月瑤”面不改色,心中卻是十分詫異。無面樓地易容術天下無雙,就算是父母親人也不能這麼快便分辨出來。
她清清嗓子,頂着沈煜淵質問的目光,平靜的說出:
“回陛下,奴婢正是林月瑤。”
說着,她換了一副冷酷威嚴的腔調宣布道:“樓主有令,從今往後奴婢便是林月瑤,是陛下身邊的貼身侍女。”
沈煜淵聞言,隻是冷笑,嘴角帶着一絲輕蔑:“你少來這套,曲商,你是林月瑤,那無面樓主又是誰?!”
曲商的表情絲毫不變,鎮定的答道:“陛下的近臣,陛下難道不知嗎?”
“當然是霍氏孤女,霍湛英啊。”
“霍湛英”這三個字宛如天雷一般劈在沈煜淵的頭頂,他的腿不自覺的軟了,一時間好似被拔掉了救命稻草一般癱坐在地上。
目光空洞無神,臉色蒼白如紙,他用力的攥着心口處的布料,猶如野獸一般發出低吼,内心的痛苦在不停蠶食着他僅存的理智。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霍湛英從來都不是什麼可以被掣肘的人,即使她被困在了這個宮女的軀殼中又如何?這如何能夠難倒她?
她占了林月瑤的身子,那麼作為回報,她會讓“林月瑤”這個人過上人人羨慕的日子,甚至留在史書之上。
而這卻不是霍湛英的終局,她竟以這樣的辦法擺脫了這個身份。
林月瑤的人生不是霍湛英地人生,她會用自己的身份獲得一切。
而不屬于霍湛英的舊事,隻會被跟着那個名字一起,留在往昔,其中也包括他。
“你——”沈煜淵猛地出聲,看着“林月瑤”的眼神一沉:“給朕滾出去!”
“不要讓朕再看見你!”
預料之中的反應,曲商并不驚訝,沈煜淵雖然生了氣,但沒有下令貶斥她,想來也是接受了霍湛英的安排。
于是她不卑不亢的行了禮:“是,奴婢這就退下。”
沈煜淵不關心她是什麼時候離開殿内的,他隻是突然無力的躺倒在了地毯上,忽然大口喘息起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
“哈、哈——哈。”
他喘着粗氣,身上繡着五爪金龍的皇袍好似立馬便會将他壓斷,他粗暴的扯開外袍,因為情緒不穩,雙手無力,好幾次都沒能扯開那緊繃的系帶,又忽然暴起,一連掙下好幾件衣袍。
“你們這些——”沈煜淵重重的把這些累贅扔到一邊,衣袍滑到了殿内一個灰暗的角落。
“沒用的東西!”
那象征着至高無上地位的衣物被他如廢料一般棄之如履。
沈煜淵突然扯開嗓子,起身将桌上的剛剛才處理好的公文盡數掃落在地,失去理智的嘶喊了起來:
“不能幫我留下她的——,統統都是多餘的廢物!!”
“我不需要——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事物!!!!”
他的理智猶如斷開的細線,殿内傳來了大小不一地打、砸聲,伴着男子憤怒的嘶吼和模糊不清的話語。
曲商站在殿外,冷眼聽着殿内傳出的動靜,外頭看守的宮女太監們無一不是垂首噤聲,努力裝作不曾聽見的模樣。
趙公公的額上冒出冷汗,在殿内的動靜持續了約有三分鐘後,躬身站在了曲商的身後,結結巴巴的低聲問道:
“林姑姑,您說要不要……”
曲商聞言側過頭,深深地凝視着他,趙公公識相的閉上了嘴。
“陛下隻是受傷未愈心情不好罷了,不必打擾。”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