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來了?”
範景出去,徑直便問了來人。
姓秦的小郎見着範景挺是歡喜,道:“俺從縣裡回來,路過你們村,就走了進來。”
說着,他從身後取下來一個用布捆着的包裹:“早想着把這東西給你了,在山裡又不易碰見,便想還是上家裡來,可怕你在山裡沒回。倒是好運氣,你在家。”
他有些害臊的撓了撓後腦勺:“俺也能親手拿給你。”
範景沒接。
秦小郎快着手腳,自打開了包裹,露出了裡頭一把新做的長弓。
瞧着鹿筋做得上好的弦,範景隻看了一眼。
“如何給我這樣好的東西。”
秦小郎道:“俺沒别的意思,就是想你在山裡頭有樣趁手的好弓使。”
說着,他聲音又低了下去,羞赧道:“更何況,你射箭是那樣好。”
範景淡淡道:“我最近傷了胳膊,用不得你的好弓,放着也是可惜,你自用去吧。”
說是不好事的康和,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門邊上。
兩人的聲音不大,屋裡頭聽不盡清楚,隻隻言片語的聽着什麽想你,那樣好,可惜一類的話.......
康和的心頭一時像是發了大水似的,山洪翻滾的厲害。
“他是什麽人?”
康和急惶惶的,扭頭去問屋裡的陳氏。
也是怪,家裡來了客,範景沒招呼人坐也就罷了,他便是那脾氣,然陳氏也沒說要招呼人吃口茶水。
陳氏可算得了康和問,連湊上前去,低着聲兒與他嘀咕道:“這小郎是先前大景相得親。他也是個會獵山裡讨日子的。”
“先前相的親?!”
康和眼眸子都撐大了些。
“沒成?”
“瞧你說得傻話,成了怎還有運氣得你這樣的好哥兒婿。”
陳氏全然是把康和當做自家裡的人了,她道:“那秦家小子,十七八的時候,受媒人牽線,和大景相了回親。”
“秦小子多相得中大景,隔三差五的就往家裡送東西來,俺們家呢,看那秦小子多熱絡,想着大景去那秦家也不吃苦。”
“誰曉得那秦家屋裡人卻瞧不起俺們家,嫌俺們窮了,與他們秦家的門子不登對。又言大景性子不好,話少不賢惠。”
“秦家小子也是個軟包,聽了家裡頭的話,另娶了一戶人家的哥兒。”
康和聽罷,眉頭緊皺:“成了婚,還來找大景?!”
“嗐,也是命數不好,那秦小子成了親沒兩年,夫郎就得了病沒了,一兒半女的也沒留下。”
“這秦小子喪了夫,見大景又還沒成家,轉就又來尋大景了。”
陳氏和範爹一開始自是歡喜秦家小郎的很,周周正正的一個小夥子,還和範景說的來,如何會覺着不好。
可後頭遭了秦家嫌,範爹又好臉面,自是不待見這人了。
兩口子心裡都存了氣,秦家那小子死了夫郎又想着來找他們家大哥兒,是把他們範家當甚了。
他今兒還好意思上門來,若換以前,陳氏是絕計不會搭理的,指不得還要陰陽怪氣人一番才罷。
但如今他們家有了上門婿,大景已不是一個人了。
今朝好說話的教他進門來,陳氏打的主意就是要教康和再把他給趕出去,也讓他好生吃一肚子憋悶氣才痛快咧!
當初秦家那事兒,不曉得害他們遭鄉裡多少人背後好一通笑話。
陳氏說罷,便撺掇康和:“三郎,你出去,教那秦小子好好瞧瞧,大景都和你處一塊兒了咧,甭讓他再厚着面皮上俺們家門來了。”
康和想的倒是跟陳氏一般,也想教這秦家小郎别再來找範景了。
可他又以什麽身份去?他跟範景又不是真夫夫,山裡對付孫大生那樣的蛆蟲倒不懼說什麽,可時今如何能一樣。
沒頭沒腦的去,若壞了範景的好事兒,他不怨死自己了嗎。
他腦子裡不禁浮想聯翩,先時範景曉得了他想走,不僅沒多意外,還說隻要把禮錢還上就把籍契也給他。
彼時他隻覺着範景是這樣的好說話,時下再看,指不得是他本就不想跟他成親過日子,心裡已經有了人。
這秦家小郎與範景年紀相仿,兩人又是做得同一營生,指不得能有多談得來。
想到這茬,像是塊濕布蒙在了心頭,一股落寞的滋味橫生而來。
康和呐呐道了一句:“我去殺魚罷,晚上吃。”
陳氏本多意氣的等着康和卻打那秦家小子的臉,不想人卻跟失了魂兒似的。
她瞪圓了眼,想這三郎咋一點男子血性都沒有?
“急着殺甚麼魚,你也不去瞅瞅他倆說甚。”
“他們說什麽都好。”
陳氏聽着酸溜溜的語氣,哎喲了一聲。
早曉得他是這樣心小的人,就不多嘴也他說這樣多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咧。俺們家裡都不認他這号人,隻看中你。”
康和沒搭腔。
陳氏見康和悶在屋裡跟個小媳婦兒似的不肯露面,心想這憨貨。
她自從屋裡鑽了出去。
“小秦呐,好一陣兒沒瞧見你了咧。”
秦家小郎正因範景不收他的弓而有些挂不住臉,見着陳氏出來與他說話,連笑着應:“秋裡都紮在山裡頭,便沒得空來看娘子和範叔。”
陳氏道:“俺們都好,你家裡人可好?”
“謝娘子關切,爹娘身子都好。”
陳氏笑眯眯道:“瞧你大老遠的過來,晚上就在這頭吃夜飯罷。”
秦家小郎聽陳氏留他吃飯,眸子一亮,心裡不知多歡喜。
“這怎好意思。”
“如何不好。景哥兒和他三郎打山裡弄了些魚家來,這廂家裡來客,他去宰魚了,說要招待你咧。”
秦小子聽得發愣,傻傻看向範景:“三、三郎?那是甚麼人?”
範景不知陳氏出來說得是怪話,沒答秦小子急慌慌的問。
反倒是聽康和要去殺魚來招待秦小子,信以為真,不由往竈屋那頭望。
心想他怎誰的飯都肯做。
陳氏笑呵呵道:“小秦還不曉得?三郎是俺們家裡的上門,年關上就要擺席面兒,到了時候你也來吃盞子酒。”
秦家小子忽得好似教一盆冷凍透了的水打頭頂給澆了下來,幾欲教他站不住。
他不死心的問範景:“景哥兒,這、這事當真?”
範景回過神,他也不想教秦小子再往家裡頭來,于是點了點頭。
秦小子心頭一時百感交集,匆匆辭了人去。
陳氏瞅着秦家小子跟條落水狗一般,夾着尾巴恍恍惚惚的走時,心頭解了口大氣。
“大哥兒,你和三郎如今一道過日子了,往後這秦小子要再尋你,你千萬甭再搭理他了。三郎曉得了,心頭該不歡喜了咧。”
範景往昔也并不如何搭理秦家小子,隻以前相親的時候,兩人都是在山裡讨日子的,能說上兩句話。
後頭秦家小子成了親,也就沒了往來許久了,隻不曉得那人去年如何又尋着由頭來跟他碰面。
家來,他才聽陳氏說他夫郎病沒了。
“你聽沒聽俺說的話嘛!”
範景嗯了一聲。
“得,你聽着了便好。”
陳氏道:“俺去地裡摘些菜家來弄飯吃。你爹在地裡忙活大半日了,珍兒跟巧兒去打豬草,合該也差不多要回了。”
陳氏多嘴惹了事兒,自借口就給溜出了門。
尚且不知情的範景朝屋裡走了去,一頭進去便撞見坐在凳兒上的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