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被人掀開,是一個看起來質樸又随和的婦人。她穿着褐色的衣服,腰間紮着圍裙。
在看清來人後,那張本帶着疑惑的臉舒展開來,眼眉處是掩蓋不住的驚喜和笑意。
“姜阿姨”,戚頤年開口叫她。
“哎——念念怎麼來了?我可是很久都沒看到你了,你看你,怎麼就穿一件衣服?冷不冷?快進來坐啊”。
姜庭雪很高興,她自己住在這好些年了,膝下沒有子女,隻有照顧過幾年的戚頤年會來看望她,能和她說幾句話。
“那個,阿姨好,我叫江浸。”江浸向前兩步,和戚頤年并排站着。
他不太擅長和女性打交道,說起話來總是冷冰冰的不帶人情,尤其是第一次見面,難免有些生澀無措。
“啊……這位是?你同學吧?快!一起進來!”好在姜阿姨很是熱情,把兩個大男生推向屋裡,為他們掀好門簾。
屋裡很暖和幹淨,并沒有濃煙熏眼睛的感覺,反而透着幹燥舒适的煙火暖氣。
“姜阿姨,我們能在您這裡吃飯嗎?我同學感冒了,我想讓他暖和一下。”
戚頤年說明了來意,臉上笑意很溫暖,有那麼一點撒嬌的意味。
“當然可以啊,一起吃飯才好呢。”她起身去廚房的小竈前,“馬上就可以吃了。”
江浸和戚頤年坐在木凳上,聞言說“好”、“麻煩阿姨了”。
戚頤年很熟悉這裡,他到對面房屋裡拿來一包感冒沖劑,在櫃子裡取出一個瓷杯,将顆粒倒在裡面。
暗紅色暖壺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卻依然幹淨,熱水冒着熱氣倒入杯中,氤氲的熱氣和藥的清苦味一同散發。
戚頤年攪好了之後遞給江浸,囑咐他“還燙呢,等下記得喝。”
江浸接過來,瓷杯很厚實,手裡暖乎乎的。
姜阿姨招呼他們去吃飯,桌上擺了三四道菜,還有兩杯熱水,頓時香氣四溢。
戚頤年和江浸坐了過去,姜阿姨去了屋裡拿出一件外套出來,很明顯應該是戚頤年的。
“隻穿一件怎麼行,這是上次你忘在這裡的外套,都破了還沒注意,我給你縫好了,看看喜不喜歡?”她把疊的闆正的外套抖落開來,左胸那裡縫上了一個小白兔,針線細密,兔頭很形象。
江浸盯着白兔頭,嘴角不知不覺的上揚,微微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但很快又收斂好。
戚頤年接過去穿在身上,“謝謝姜阿姨,圖案很可愛,我很喜歡。”
“那就好啊,你們快點吃吧,一會還得上課呢,啊。”
三人很快吃完了飯,江浸感覺身上舒服了很多,把熱水和感冒沖劑都喝了,渾身上下暖暖的,還出了些汗,白皙的臉有點泛紅。
江浸順着阿姨的提醒去了廁所,待會他們就得回學校了。
屋裡,姜阿姨和戚頤年在閑談,“念念,那個叫江浸的孩子看上去有些不善言辭,好像很冷淡的樣子,其實是個溫柔的孩子,我挺喜歡他的,以後多帶他來啊。”姜庭雪笑着替他揉順了淩亂的頭發,“原先我不放心你,現在看來你也懂得照顧别人了,小浸身上的外套是你的吧,難得你有一個這樣好的朋友,還是同桌呢。”
桌上的幾句閑談讓姜庭雪大概捋清了兩人的關系,也知道這個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終于有一個可以相伴的人,心裡很高興。
“是的,江浸他很好,我們會相處好的。你要記得吃藥啊,按時檢查身體,到時候我來安排。”戚頤年抓住她的手,輕輕握住。
廁所建在房外,江浸回來後正想叫戚頤年回去,聞言沒有再走,悄悄站在原地。
“我沒什麼,這些年都這樣。倒是你媽媽……她還好嗎?”屋裡的人看不到外面,姜庭雪還在繼續說話。
這個疑問一直萦繞在她心上,隻是江浸在不好問他。
少年臉上的笑意褪去了,徒留隐隐的擔憂和冷漠,卻很平靜。
“媽媽她還是老樣子,不能受任何刺激,不過最近很穩定,藥也有好好吃。您别擔心這些了,好好照顧身體。”
“那就好,能穩定下來就很好,唉,誰能想到這種事呢?還拖累了你啊念念……”
姜庭雪輕輕歎息,更多的是在擔心面前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談話一時結束,江浸加重了腳步聲,向屋裡走去。
他沒想聽姜庭雪和戚頤年說話的,隻是趁剛才進去貿然打斷也不太好,隻好等時機。
能看出來姜阿姨和他同桌關系特别好,雖然不清楚具體什麼關系,不過兩人都很關心對方。另外,就是戚頤年的家庭情況,他媽媽似乎是有什麼病症在治療,而他也從來沒見過這樣成熟又讓人意外的戚頤年。
他應該總是那樣溫暖的笑,做年級的榜一,漫不經心的調笑别人,不會被任何一道難題所困擾,永遠在發光,像仲夏的太陽。
而不是此刻有些淡漠隐忍的,仿佛收斂了他周身所有的螢火。
姜庭雪和戚頤年聽到江浸回來的腳步聲立馬反應過來,她笑着整理好戚頤年的衣服,手指摩挲着那隻兔頭,“什麼時候有空就過來,想吃什麼也告訴我,知道嗎?”她看向江浸,“還有小浸也是,常來阿姨家來,雖然沒什麼好的東西給你,但是你來阿姨很高興。”
姜庭雪質樸的話讓江浸心裡微微一動,幾乎很少有人用這樣溫柔的,盼着他常來的語氣和他說話。
江浸溫柔的笑了起來,少年露出的兩顆虎牙顯得他更加單純可愛,稚氣未脫。
“好,我會常來看您的。”
戚頤年看着嘴角上揚的江浸,抿着的唇也彎了許久,少年人迎着最熾熱的陽光,連眼裡盛滿了閃閃發亮的光點,像夏夜裡的繁星,也像散在枝葉間的光斑。
江浸的笑容清爽又真摯,像一隻乖巧的貓,好想,就這樣看着他一直開心下去,而不是每次刻意相逢時所看到的冷漠少語。不管山河風變,日月交替,不變的是此刻,因為它即将駐入人們的心中,不知何時會浮現,隻想别就此忘記。
吃過飯後,江浸和戚頤年原路返回,準備回學校上午自習。
二高的午自習沒有嚴格規定要講課學習,可以自習,也可以午睡,但不能随意溜出去,非必要不缺席,否則被主任發現就要倒黴。
戚頤年那件外套是姜黃色的,繡上白色兔子頭後顯得很别緻可愛,襯得少年沉穩的氣質中透出一些生動活潑。
江浸覺得很有趣,以至于他盯着看了好幾秒,直到戚頤年的視線和他對上。
“你喜歡這個兔頭嗎?”戚頤年笑着問。
“嗯……挺稀奇的,以前從來沒見過。”
江浸對于縫補衣服的記憶場景基本沒有,等他真正開始記得一些事情了就沒人總陪在他身邊了,衣服破了也還能繼續穿,實在沒辦法了才換。
很少有人這樣細心的用線去填補一個醜陋的傷口,被人記住的不再是空缺,而是充盈着的溫暖和不同色彩。
“你喜歡的話,下次讓姜阿姨給你縫一個吧。”戚頤年提議道:“她會縫很多種圖案,你喜歡什麼?”
“貓吧,因為我家裡就有一隻。”江浸想起桃A,剛來他家的時候還是那麼一小隻,現在胖的臉肉嘟嘟的,經常吵着他要零食。
“貓很可愛,我也喜歡。它叫什麼名字?”
“桃A。”
戚頤年有些好奇,他看向江浸:“桃……A?你取的嗎?”
江浸的視線仍留在前方,“嗯,它剛來的時候很小,是我在垃圾堆裡撿的。小的就像我玩的汽車玩具一樣大,所以取了toy的諧音,就叫桃A。”
戚頤年笑了,“名字很可愛。”
兩人一起進了班級,現在還沒到午自習時間,廣播裡在放校園播報,一些女生在聊天,還有一些人已經開始卷着學習。
賀新堯看着江浸的臉色好看多了,終于放下心來。
“你開始你不回我消息我還納悶呢,後來我回來才發現你沒帶手機。怎麼着,你倆去哪了?心情挺好啊。”
“是我的一個阿姨家,離這不遠,更暖和些。”戚頤年回應道。
“哦,這樣啊……”賀新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清脆爽快的聲音打斷,“賀新堯,你幫班裡換桶水吧,已經沒有水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高馬尾的女生,長得很清秀,說話的時候臉會微微的泛紅,額前有幾縷碎發被她繞在耳後。
女生的名字叫安冉,性格很活潑,人緣也好,對班裡的事挺上心,剛開學一上午就認識了不少人,當然也包括賀新堯這樣話多的。
“好,這就去。”賀新堯聽後答應了,“江浸榜一,你們也來吧。”
班裡的水是按壓式的,昨天隻搬來一桶,一上午的時間四十幾個人就喝光了。
各班換水桶的工作基本交給男生處理,每天中午都會看見一幫男生拿着空桶,到操場上指定位置取新水桶,一般取三四桶左右。
一班男生太少,隻能全都去取水,還不排除有些人擡不動一桶的可能,就得兩個人一起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