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穿着這件衣服?”江浸的臉色陰沉的有些吓人。
他就站在江元淼的右側方,用冷漠又隐忍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怎麼了?這衣服有多金貴啊?我剛回家沒找到睡衣就先穿上了。”江元淼很不以為意,不就是一件衣服嗎?他也沒穿髒,再說了髒了再洗呗。
“這是我同學借給我的衣服,本來洗幹淨了要還給他!”,江浸提高了聲音,幾乎是吼着說話,“你要不要點臉别随便總穿别人衣服!”
“操,老子穿你同學件衣服怎麼了!再說了我又不知道,你他嗎的少跟我大呼小叫的!老子養你還養出仇家了?不就一件衣服嗎,你拿去還給他!”
江元淼猛的拿起桌上的皮質錢包,從裡面抽出兩三張紅色紙鈔拍在茶幾在,震得一旁的外賣盒子都倒扣過來,裡面的湯汁都濺出來一些在桌子上。
桃A從他一回家就一直沒發出一點聲響,此刻顫抖的縮在卧室裡,不像平常一樣興奮的撓着門求江浸放它出去。
“誰稀罕你的錢,别老是随随便便動我的東西!”,江浸一把将紙币揚了出去,飄飄灑灑又落回原點,安靜的貼在地闆上。
“他嗎的反了你了!你現在這樣就像那個賤人一樣!才四歲就扔下你不管自己快活去了,這麼多年一分錢都不拿回來!”,江元淼站了起來,他跟江浸差不多高,大概在174左右,身材細瘦,但啤酒肚很大,撐的白色T恤有些肥大。
“老子在南方又是跑項目又是去工地,還得養你這個白眼狼!穿你的用你的怎麼了?那是天經地義!”
江元淼的嗓音也漸大起來,但他隻敢虛張聲勢,不敢真的惹怒了江浸。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有點對這個冷漠又頑劣的兒子無法下手管教。
江浸身高已經趕上他了,力氣也大他許多。自從初中他扇過他一巴掌,反被江浸壓在地上捶了好幾下硬拳頭後,江元淼不敢再随便動手打他,隻能罵幾句過嘴瘾。
以前江浸小的時候,他一不如意就會罵他、用腳踢他幾下,可是現在他完全不是江浸的對手。再加上跑項目忙也就很少回來,兩人已經很久沒再有什麼沖突。
這次江浸的發火讓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以前自己懶得找衣服時就随便穿他的衣服,江浸從來沒計較。隻是事後不會再穿拿去扔了,那是他嫌棄自己。
現在他卻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跟他鬧,不就一件衣服嗎?花個三頭兩百的再買個好的不就行了,說不定還是那小崽子賺到了呢!
“去你的天經地義!”,江浸被惹得像一隻炸毛的獅子,雙眼因為狂怒而變得通紅,與此同時還有他自己也說不來上來的委屈和悲哀。
他恨江元淼,恨他丢了工作那幾年隻會伸手向親戚借錢,那時候鈔票很實在,一張一百元就能買高檔一點的牌子。
江元淼一向是有什麼要什麼,别人不要的黑毛大衣他穿在身上,幻想自己是有錢的生意人,做着全國各地的買賣。
表哥一家有錢,他就張口向人家要,從一開始的不好拒絕到最後拉黑聯系方式搬離栎今。江元淼已經把所有能借的親戚都借了個遍,可還是填不上無底洞一般的欲望窟窿。
他想錢想到瘋,又自己沒能力去賺,有時候去逼着江浸去借錢,小孩子嘛,别人看了總會心軟。
那年江浸五歲,是他媽走後的第一年。他被江元淼逼着,一步一步走到不怎麼熟悉的親戚家門口。
他怕那些對他冷言冷語的親戚,因為他們施舍給江浸的永遠都是嫌棄和謾罵,罵他和江元淼一個德行,都是社會敗類,是寄生于污濁中的蠕蟲。
江浸已經很少會做這樣的夢了,但并不代表有些事情可以被遺忘的很幹淨。
自從那次初中江元淼打了他一巴掌後,江浸許久沒有再和他動過手,可是今天他一忍再忍實在揮散不去那股從前的屈辱還有夾雜着親情的恨意。
他重重的向江元淼揮着拳頭,似乎已經不再清醒,江元淼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使不上勁的抵抗,“操你媽江浸,你他媽就是個白眼狼,這麼多年要不是老子養着你你早就死在那個老房子裡!你以為你在靠誰?靠借你衣服的同學?哈哈哈哈江浸,你太可笑了!記住了!你和我是永遠也擺脫不了的血緣關系!你以為身上流淌的血很幹淨很無辜嗎?跟那個賤人一樣髒!”
江元淼好像重拾起從前的瘋狂,不住的往外說一些污言穢語刺激江浸,“我告訴你江浸,你永遠、永遠也不會好過!你永遠也擺脫不了這些!你永遠也擺脫不了我!哈哈哈哈大家都别想好過!你現在這樣對我,将來就會有人這樣對你!那是你活該!……咳!咳咳!”
江浸最後朝着他的啤酒肚上揮了一拳,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好像已經被不知名的某種枷鎖牢牢束縛住,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脫。
江浸扶着狼狽不堪的沙發站起來,随手狠狠的摔碎了茶幾上江元淼随手拿來喝水的杯子。
他隻覺得江元淼用的東西、凡是他接觸過的東西都好礙眼,他必須要去摧毀才能減少一些反胃感。
“趕緊,滾。”,少年無力的聲音響起,仿佛被誰抽幹了靈魂,隻剩下這副傷痕累累的皮囊。
江元淼身上好幾處都被打了,江浸力氣很大,打起架來也不講章法,就是順着哪打哪,用力一點都不含糊,打的他渾身疼。
他看到江浸如此,也不敢再留下來,舍棄了洗衣機裡沒來得及的髒衣服,直接就想套上外衣走。
“等等,把這身衣服脫下來,你不配穿。”江浸坐到了沙發上,手肘撐在還算幹淨的那邊桌面,下巴抵在交叉的手指上。他低着頭看似很吓人,可仔細看手臂都在顫抖。
江元淼氣極但不敢不照他說的做,他知道打不過江浸。可那畢竟是唯一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後和他有血緣關系且能聯系的人,他怎麼能就此放手。
“行,我他嗎的還給你,你以為你就配穿嗎?你那同學不會嫌你髒?”
他迅速脫下了那身衣服,随手甩在鞋櫃旁的地闆上,然後翻出衣櫃裡不合時宜的兩件衣服穿上了,最後披上外套拿着不多的行李摔了下門走了。
整個房間裡變得再度寂靜,安靜的江浸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它在很有力的、不知疲倦的跳動。
屋裡還彌漫着外賣湯水的黏稠氣味,紙币在狂亂中被踩過幾腳,正嚴嚴實實的貼在地闆上。
江元淼走後,桃A才敢小聲的、委屈巴巴的叫起來,它被困了一整天,又受到了驚吓,兩隻小白爪子不安的撓動門。
江浸的眼睛紅的發燙,嘴角處還有臉頰都有一些擦傷和劃破的傷口,有些是江元淼抓的,有些是他掙紮時撞到了茶幾的邊角,
本來他在瘋狂中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但現在,一旦安靜下來,他覺得那些細密的傷口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剛才發生的事,那些江元淼說過的狠話,還有角落裡髒亂不堪的白色衣服。
都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