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碎肉停下，雲汐才看清，這是一顆彈出的眼球。

而在和這隻眼睛對視的一瞬，雲汐整個人劇烈的彈動了一下！

一瞬間，雲汐感到自己無法行動，無法思考。

她想起，沉默的羔羊裡說過，農場在屠宰牲畜時，其他動物都會逃奔、哀嚎。隻有那些羔羊，隻會僵立在羊圈的一角不動，似乎已經麻木的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雲汐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呆立在羊圈角落裡的羔羊。

但此時，一聲嬰兒的哭泣，将雲汐的神志驟然拉回身體。

她擡頭，這才發覺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抖若篩糠。

而那雙剛剛擰碎了一個人的“手”，原本已經在向着窗口後慢慢收回的。卻在嬰兒發出啼哭後，又緩緩昂起，宛如一雙怒張的血肉花，慢慢轉向了哭聲傳來的方向！

那個方向上的人全部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倉皇讓開。

頃刻之間，那裡就隻剩一個年輕的媽媽，抱着一個正在啼哭的嬰兒，神色呆滞的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雙極度變形的手，仿佛兩根從窗口後長出的血肉藤蔓般，緩緩轉過來，指向了自己。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從旁沖出！那是一個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沖過去一把搶過了襁褓裡的孩子。

随即小護士一隻手托着嬰兒的胸前，讓孩子面向下，倒躺在她手上，同時另一手輕輕拍着嬰兒的背。

雲汐刷到過一段令她印象深刻的科普短視頻，那是一位行醫四十多年的老兒科醫生，在向年輕的父母們，講解安撫嬰兒的手法。

而視頻裡，那些上一秒還哭啼不止，怎麼哄都沒用的小寶寶們，在被老醫生向下托着，輕輕拍兩下背後，就會瞬間安靜下來。

雲汐當時就感覺非常神奇，在反複看了幾遍後，她還順手轉了一下，然後意外收獲了好幾百贊。

而現在，那個小護士用了和視頻裡幾乎一樣的手法，娴熟地兩下就安撫住了襁褓裡的小寶寶。

那雙在空中張開的雙手，也在嬰兒的哭聲消去後，終于又緩慢合攏了。随即那兩根筋肉崩裂的手臂，一點點後退着，從一地殘渣上拖過，最終重新化為一雙幹癟的手，通過窗口下方的凹槽，收了回去。

而醫院的廣播，也應時地響起。伴随着一陣電梯運行時會播放的常見的背景音樂，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開始向大廳播報出，一條剛剛用人命試探出來的新規則：

“叮~咛~叮~咛~咛~

“溫馨提示：

“無效舉報将幹擾醫院的正常運轉，請不要提交無效信息，進行惡意舉報，謝謝您的配合。”

廣播重複了三遍。

在溫馨舒展的背景音樂和清脆婉轉的播報聲中，雲汐也終于漸漸停止了顫抖。但随即她就感覺到一陣極度的生理性反胃！

雲汐反身扶住身後的辦事台，開始劇烈的幹嘔。但她一下午根本沒有吃東西，又一直疲于奔命，連水都沒喝過一口，哪裡能吐出來東西呢？

當雲汐終于穩住自己，帶着抽痛的胃，回頭。

大廳裡，在繳費窗口恢複平靜後，小護士将嬰兒重新抱正了。但小寶寶也似乎是終于回過神來，又開始大聲啼哭。小護士沒辦法，又抱着寶寶哄了好一會兒，這會兒也才終于又把人哄好了，交還給了那位年輕的媽媽。

年輕的媽媽涕淚橫流，很是失态，隻能勉強抖着手，接過小寶寶，同時對着小護士不停道謝：

“謝謝，謝謝你，小劉！要是我們能出去，我和我的家人一定會好好回報你的！”

“您不用客氣。”小劉護士看着襁褓裡的寶寶，吐着泡泡的可愛模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來一點，聲音也放低地道，“他還是我親手接生的呢，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年輕的媽媽依然感動得，不停流淚稱謝。

整個大廳的氛圍似乎也因為小劉護士的無私善舉，終于變得稍微溫情了一些。

但也就在此時，一個機械的報時聲又陡然響起：

【铛。】

【梅麗醫院，為您報時，現在時刻：】

【晚上十一點整。】

頃刻間，大廳内剛剛升起的那一點溫情便徹底散盡，所有人的臉色都瞬間難看起來。

而雲汐剛剛才緩了些許的神經，也瞬間繃緊。

她的理智在告訴自己，要趕快想辦法！但她的身體和意志，卻已經到達極限了。

天知道，幾個小時之前，她還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窮學生。唯一擔心的事情，除了論文，就是自己的眼鏡腿能撐到什麼時候不掉。

但一轉眼，她卻被困在這樣一片血肉殘渣之間，艱難掙紮，死中求活。

雲汐感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她幾乎是麻木地繼續命令着自己，觀察四周，努力思考……但她其實已經很難集中精力了。

就在雲汐準備放棄這徒勞的掙紮時，她的視線終于在掃視完大廳一圈後，落到了護士台上方的電子公告屏上。

電子屏的左上角，正顯示着當前時間是：

23:01

這似乎并沒有什麼問題。

但陡然間，雲汐腦中靈光一閃，意識到自從她進入大廳以來，這塊屏幕好像一直是全黑的。雲汐回憶了一下，然後頓頓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時候，屏幕忽然出現時間顯示，是因為……它通電了。

雲汐模糊的感到，自己好像終于抓住了某種關鍵的線索。她的視線，轉回到那根立柱上的開關。

——這個開關控制的，不僅僅是護士台裡的燈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