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1)
(預警:本篇是真骨科,格微病态,注意避雷)
1.
格洛莉亞踢開死于劍下的屍體,順着微微蕩開的血色河流走向幕後者。那是個長相很不錯的青年,眼睛很美,皮膚和女人一樣細膩白皙,身形勻稱颀長。
但她内心毫無波動,表情平靜地舉起劍,用背面暧昧地滑過男人的臉,挑開他胸前的紐扣,順着胸口一路下滑落在皮帶以下的位置。那人的眼睛染上一些情欲,對着她微笑。
——甜心,寶貝,你想怎樣都可以。
一道冷風略過男人的喉嚨。
血液噴濺,他的腦袋咕噜咕噜地滾落到遠處。
——真惡心,不過是一團爛肉。
格洛莉亞在心裡冷淡地評價。
一直如此,不管如何好看的男人,哪怕他們品行端正且為人良善,可隻要露出愛意或是直接點的色欲,都會讓她覺得惡心。
而每當這個時候,她會立刻想到哥哥。
格洛莉亞從口袋裡摸出和哥哥所抽牌子一樣的香煙,就像含着被她哥的嘴巴打濕過的同一支。如果,如果哥也露出像那樣的眼神——不,他不會,他不會那麼令人厭惡,隻會是一個好看而讓人神往的畫面。
她面色如常地在心裡不受控制地想哥哥的眼睛。
2.
兄妹倆的母親是個悲劇色彩能夠和莎士比亞戲劇媲美的女人。她的第一段婚姻是家族定下的,于是塞西莉亞嫁給一位表裡不一的貴族。那人命不好早死,塞西莉亞無論如何也不願為這人守寡困在他的家族裡一輩子,于是帶着兒子逃走了。格洛莉亞覺得貴族家庭的教育真的很害人,無論是言行,甚至所讀過的詩歌書籍都沒能給塞西莉亞正确的指引,以至于她對結婚前的真愛——她以為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她的真愛,也就是格洛莉亞的父親還是接納塞西莉亞并和她結婚。
但直到結婚塞西莉亞才知道,這人是黑手黨家族的首領。他們之間的溫情很快就在格洛莉亞父親的自私殘暴裡消磨殆盡。她父親不愛這個女兒,隻是單純覺得一個屬于自己的複制品出現要好好培養,把孩子養成另一個他。
除了母親和哥哥Reborn,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被父親殺掉或是被父親逼着由她殺掉。母親在驚恐中越來越衰弱。
格洛莉亞長大一點後開始被父親抽打因為她越來越具備叛逆精神。母親隻是看着,她不說話也不阻止——但是她會攔着哥哥沖過去,但最後Reborn還是會跑到她身邊。父親沒什麼感覺,打一個和打兩個沒有區别。
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時,兩人躺在各自的房間裡養傷。格洛莉亞會悄悄溜進Reborn房間裡和他躺在一起。
——哥,下次不要沖過來。我不希望你像他們那樣死掉。
她很想抱住哥哥,但他受了傷。
但Reborn并不在乎被壓住傷口張開雙臂把她摟進懷裡。
——别怕。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下次你躺着别動,哥會去找你。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
直到,他們合力殺死了格洛莉亞的父親。
彭格列那時正好要鏟除這個家族,兄妹倆逃出莊園找到了彭格列九代目,決定裡應外合幫助他。九代目看着傷痕累累的小孩子們,歎息着拍拍他們的肩。
——真的決定了嗎?
——是的。
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力道加重。
——我們可以一直為彭格列做事,所以能麻煩您保護母親嗎?
——她是個可憐人,這當然可以。
“……我們一家人為什麼要分開?我們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啊。”塞西莉亞抓着兩個孩子的手往大火中丈夫所在的方向走。她保持微笑,毫無畏懼地沉浸在幻想與自我欺騙中帶着孩子去死。
彭格列的人看到這一幕着實被吓了一跳。岚守迅速沖過去捉住兩個孩子的胳膊,而就在兄妹倆被解救的那一刻,守護者和其餘人還沒來得及再去抓住塞西莉亞,她便像少女時期一樣輕盈奔跑起來進入大火中。
建築在火焰裡倒塌。
四下頓時非常安靜,安靜到互相抱住彼此的格洛莉亞和Reborn隻能聽到沖出胸口的心跳和眼睛深處吐露的哀傷。
我們真的隻有彼此了。
他們想。
3.
兄妹倆很聰明,他們從小就在各種事上顯出些天賦異禀。當然,這包括殺人。原先他們待在不同的守護者所在部門,後來宛如異軍突起,在同齡人甚至年長者中都是出挑的,于是沒過幾年兩人都是直屬于九代目的專業殺手。
格洛莉亞最開始的有幾年很難入睡。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當然早就各睡各的,更何況特殊的家庭環境早就逼迫二人學會了獨立。
可她必須要在她哥身邊才能勉強入睡。Reborn的呼吸均勻覆蓋在她頭頂,因為相擁而眠散出的體溫和不知道多少次蓋在她背上的掌心是絕佳的良藥。Reborn知道妹妹為什麼睡不着,因為她被母親跑進火海的畫面困住,被那些她不得不殺死的與她血脈相連但和Reborn無關的親人們的死亡困住。
——不要去回想死亡,妹妹,不要去想。你不能同死亡靠得太近,它會吞掉你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再也見不到我,我也再也看不見你。
——那不太好,哥,我不想讓你傷心,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當然,我們從出生起就是注定要一直在一起的。睡吧,我在。
他們在睡前互相伸出小指勾在一起,讓身體蜷縮得越來越緊,把勾在一起的手指用胸口的皮膚包裹,心跳的震動傳遞到指尖。他們用全身的骨血立下一個長在心髒裡的誓言。
……
兩人睡一張床的習慣被迫結束在格洛莉亞14歲的時候。女孩子的青春期特征越來越明顯,而當哥哥的也早已成年,不管怎麼看都不合适。但是格洛莉亞的失眠症總是時不時拜訪,那是一種可怕的折磨。Reborn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在格洛莉亞睡前坐在她床邊,由她靠在自己身上。他們各伸出一隻手握在一起,而Reborn的膝蓋上攤開一本詩集——那是早些年母親精神正常還算開朗的時候寫的詩,那些字句溫柔绮麗,帶着柔和的熱度曬烤人的神經。尤其,有些詩作大概是以他們兄妹倆為藍本。
——不必懼怕夜。兩雙親昵溫暖的手臂互相交疊,他們清澈柔和的目光聚集成一汪深藍色的湖水,安靜和煦地淌進臂彎之間。輕盈發涼的呼吸悠遊地彌漫,口齒中絮絮吐露的秘語是打轉的微風。這便是一個夜。
格洛莉亞的腦袋枕在哥哥胸口,她迷迷糊糊地但又清醒地斷定Reborn有一把念詩的好嗓子。他的聲音是有溫度的夜色,自然而然湧進大腦深處的皮層,細微發麻的顫動在其中暈開。
Reborn很有耐心得念下去,直到那代表入睡的呼吸吞吐透過他襯衣紐扣之間的縫隙鑽進胸口的皮膚淺淺地吹過。Reborn不會馬上離開,他繼續等,等到格洛莉亞的呼吸平穩沒有噩夢侵擾,他才會像小時候那樣低下頭親吻妹妹的額頭,對她道一句晚安。
這無疑是極具溫情和人性柔軟的時刻,但除了兄妹倆本人,認識他們的外人是完全沒辦法想象的。也許是家庭環境促使他們不能輕易相信他人并且和人親近,加上無數的變故讓他們對彼此帶着無人可比的依賴和排他,下意識認為生命裡已經不需要其他人的幹涉,導緻兄妹倆長大後漸漸成了一幅刻薄冷淡的模樣。貴族母親的言傳身教的确影響頗深,格洛莉亞和Reborn有禮而從容,就連那份疏離和刻薄都裹挾着禮貌——這反而攻擊性更強了。
沢田家光和可樂尼諾作為極少數能在Reborn身邊晃悠的人,自然而然是第一受害者。
“家光,你或許可以嘗試脫掉自己的一隻鞋。”
“嗯,怎麼了?”
“然後把它塞進你嘴裡,這樣就可以治治你廢話太多的毛病。”
“……”
二号受害者可樂尼諾,自從被Reborn知道這位意大利軍人喜歡上教官拉爾米爾奇之後,殺手先生便緻力于換着花樣揶揄他。
無端受害的拉爾米爾奇很無奈,顯然在言辭這一塊她也不擅長,于是她隻能轉頭去看格洛莉亞:“管管你哥哥。”
“很遺憾,拉爾,我們是兄妹——你明白的。”
是的,還未成年的妹妹已經擁有一張和哥哥不分上下能毒死人的嘴。家光對此深感痛心疾首,堅信是作為偏到太平洋的榜樣的Reborn造成這一重大成長事故。
“兄妹像一些不是很好嗎?”此人略微得意地回應。
其餘人沒法否認。哪怕是親兄妹,他們未免也太像。格洛莉亞和Reborn沒有遺傳多少各自父親的特征,他們的樣貌都偏向母親。尤其是眼睛,唯一的區别隻是顔色。五官的走向也很像,鋒利的美感配合一點不可思議的陰柔。至于氣質那更沒得說,誇張一點就算是親生的孩子都不會與父母有此等相似。
氣息也一樣,而這終于能夠搜尋到外部的原因——一樣的洗漱用品,沐浴露,洗發膏,牙膏,洗手液,身體乳,還有衣服的熏香和每天噴的香水。除了單人任務兩人幾乎都黏在一起,結果Reborn身上的萬寶路黑綠和苦咖的氣息就這麼粘在妹妹身上洗都洗不掉。連九代目都忍不住開玩笑,如果不去看來人是誰,兄妹倆先後走過他身邊,他甚至覺得兩次都是同一個人。
至于行為習慣方面那就更可怕了。家光和可樂尼諾都先認識Reborn,他們發現這人坐着思考的時候會雙腿交疊,一隻手用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膝關節。随後他們認識了格洛莉亞,她也有這個動作哪怕那個時候她還小。後來,他們發現兩人連敲擊的頻率都是一緻的。至于走路的時候,除了男性和女性之間沒法抹除的一點行走特征外,根本看不出區别。而他們擁抱和牽手時,很難想象兩個人伸出手的速度,他們彎腰貼近對方的弧度都那麼相同。
他們站在一起,不像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的重影。
“坦白交代,Reborn,”覺得匪夷所思的家光和可樂尼諾豪邁地幹掉一大杯啤酒,不約而同質問坐在他們中間的殺手,“你該不會從小就讓你妹妹模仿你的言行舉止,然後手把手糾正直到完全一樣吧?這可讓人寒毛快豎起來了。”
“嗯,你猜得沒錯,我還規定她每天完不成任務就不準睡覺和吃飯。”
這人撒謊的時候一向真假難分,兩人看着他也不知道Reborn是不是在開玩笑。
“3歲幼童都不會信這樣的話,怎麼堂堂門外顧問和意大利最強軍人還無法判斷真假,真給我開眼了。”
模仿?為什麼需要刻意模仿,難道不是從出生起就該這樣?如果别的兄妹做不到,那麼隻能說明他們并不合格,他們不夠親近和了解彼此。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Reborn。感謝不長眼的老天爺,你如此讨人嫌但有一個不嫌棄你的妹妹。”
“這話聽着更像是嫉妒,家光,感謝你肯定我妹妹是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
“……”
真膩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