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步不停。
月黑風高,旁邊又無人。賬本在手,又有什麼可怕的。
微妙的呼吸聲就在耳畔,她淡然地轉過身去,面上不顯一絲慌亂。
廊下燈火搖曳,對方的目光淩厲地掃過她。
“你深夜私闖賬房,拿了什麼!”
來人語氣豪橫,顯然已起了殺心。
步笑安微微一笑,将手放到懷中——她摸到了幾枚自制的暗器,将其中一塊扣在指尖。
“在下隻不過是路過,恰巧迷了路,才誤入賬房,閣下可信?”
平平無奇的青年聲音溫和地響起,跟面前那人的嗓音簡直一模一樣。
纖長的手指微微用力,步笑安的目光同時瞄準來人手中閃着微光的燈籠。
誰知那燈籠忽明忽暗竟是破了個洞。
“路過?”他默默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他冷笑一聲,猛然向前逼近一步,“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嗎,哪裡來的賊子!”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間,步笑安手中的暗器閃電般飛出,從破洞出射入燈籠,一擊即中,周遭的光芒一閃即逝。
烏雲籠罩,黑雲蔽月,簌簌風聲掩飾不住一聲暴怒的狂嘯。
“該死,來人!!”
但此時,步笑安已經趁機轉身往長廊奔去,消失在長夜當中。
曹縣令被驚動後,縣衙内外被圍的是水洩不通。護院内外每人一把火把,照的縣衙是玲珑剔透。
“找,給我找!”
然,在曹然站在門口暴跳如雷,恨不得滿章州找賬冊的時候,步笑安已經跳上房梁把夜行衣一脫,換上一襲早已準備好的女子衣衫奔向西方,回到宅子準備洗洗睡了。
她來章州一月有餘,初來乍到便迅速尋了這麼個南北通透四通八達的地方。東邊通着暗巷,西邊通着集市。南邊通着下水口,北邊對着縣衙。
賬冊被鎖在了她的床頭櫃中。
步笑安突然想起來那個女人她到底是在哪裡見到過。
當年,她尚在宮中。
作為中晟王獨寵無二的王女,養在深宮專注學問的中晟儲君,她偶爾也難掩頑性,悄悄潛入宮宴湊熱鬧。
那年除夕宴,她曾遠遠瞥見過一名女子。彼時,她比如今更顯年輕幾分,眉目間自有風華。
隻不過,那女子究竟是何來曆?按宮中慣例,宴上之人多為各侯府的夫人,步笑安自诩對這些人皆耳熟能詳,但眼前這女子,竟全然不在她的記憶中。然而,她确信曾見過。
忽然間,步笑安靈光乍現。她記起來了——
是現今威名赫赫的兆遠侯夫人家的人。那女子曾遠赴京城尋親,母後憐其孤苦,破例将其邀入宴中。
她蓦然起身,迅速揮毫,筆尖在宣紙上飛舞,寫完兆遠侯後又在旁邊寫下了曹然。
兆遠侯,曹然。這兩個名字的出現,頓時像是一根細線,将她剛才所聽到的對話豫章本上的可疑内容串聯了起來。
“若曹然與兆遠侯的夫人有所合作,那麼,他手中的賬本,或許并不隻是為了個人貪欲那麼簡單。果然,有勾連。”
步笑安低聲自語道:“本身就在猜測誰才是宮變的罪魁禍首,如今兆遠侯的勢力越來越大——難不成——”
“咚,咚,咚。”
忽地,門外響起一陣沉穩的敲門聲。
步笑安微微擡眸,已然心中有數。她擱下筆,起身走到門前,将門輕輕拉開。
此刻她的模樣,于外人看來不過是個尋常無奇的閨中女子。一身紅綢紗衣襯得她柔弱如柳,眉間隐有疲态。
“殿下。”
來人一身黑甲,身姿筆挺,正是神弓衛統領金令主。他肅然而立,俯身行禮。其身後隐約可見幾名舉着火把由神弓衛假扮的縣衙雜役。
他們本是來挨家挨戶搜查的。
了然地點了下頭,步笑安目光一轉,将門外衆人一掃而過,确認無誤後方才淡淡開口:“都處理妥當了?”
剛從縣衙回來的金令主微微低頭,語氣不卑不亢,“禀殿下,縣衙不會再巡查到此地,行動全程未露破綻。曹然決計查不到任何線索。”
如此甚好,步笑安稍微咳嗽了下,點了點頭,“那就好。辛苦你們了。”
言罷,她欲轉身關門,卻察覺金令主并無離開的意思,仍靜靜伫立原地,似有話要說。
如此行徑的金令主倒是少見,步笑安微微挑眉,薄唇輕啟,“怎麼了。”
聞言,金令主躬身呈上一隻信鴿,低聲道:“殿下,王來信。”
那隻白色的鴿子在他手裡掙紮着。
步笑安指尖微動。
十年來,她那成了中晟君王的暗衛未曾給她寫過半封信。
今日竟然破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從鴿子腿上将布條解下,信手展開,隻見布條上寥寥數語。
“近況已悉知,孤近期欲微服私訪,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