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鞘發出铮的一聲。
聞聲工匠立刻把孩子摟緊了些,頓時對這官差好聲好氣地講,“官爺,犬子不懂事,可否容在下講一二句話。”
官差皺了皺眉,高聲道:“你這是在修道路,永甯大道再塌怎麼辦!趕緊走。”
工匠急忙躬身還欲再講,“官爺——”
這官差斷不是個講情面的主,不等他把話說完,步笑安截過他的話頭,“這位兄台,你若不介意的話,我們二人替你把孩子送回家可好?”
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算是明白了,這孩子八成是溜出門想在永甯大道這裡等着看他的父親的,而且一個小孩子能跑出來的地方,家離得必定也不會遠。
那工匠面露猶疑,目光在步笑安與蔺甘棠之間流轉。
官差在旁虎視眈眈,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他看着腳邊的孩子往步笑安的方向挪了一步,當即問道:“小池,你剛剛是不是遇到了危險,這位小姐救了你呀?”
那孩子眨巴着眼睛,小小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還是不答,不過卻是點了點頭。
工匠見狀,眼底的遲疑稍退,唇角動了動,似要說什麼,卻終究歎了一聲。
他拱手一禮,語氣誠摯道:“這位小姐,真是勞煩你了。小池雖年幼,但認得家門,我家便在長甯巷内。待得今日收工,定當親自登門道謝。”
步笑安微微一笑,帶着幾分寬慰之意,“兄台不必多慮,你且安心在此做事,免得誤了工期。我自會将小池安然送回。”
永甯大道的工匠們雖身份卑微,卻是與這條路脈絡相連的存在,所見所聞,自然不會單純。若要探尋真相,這些身處泥瓦之間的人,或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點。
步笑安微微斂目,指尖輕輕扣住小池稚嫩的手掌,一起目送着衆人走向大道的另一側,直到他們隐沒在永甯大道的另一側。
“東西拿到了?”步笑安緩緩道。
蔺甘棠唇角微翹,折扇輕輕敲了敲掌心,步伐從容地踏上前來,“你瞧。”
步笑安眼皮一掀,看到了他手中的關于永甯大道的邊角料。像極了風一吹就碎的豆腐渣。
“果然,豆腐渣中的豆腐渣。”
*
永甯巷中多崎岖小路,青石鋪就的小路彎彎繞繞,七拐八折,拐着拐着二人便不知道來時的方向。
不過看起來那個小孩兒倒是對這裡面是輕車熟路,步笑安與蔺甘棠跟着小孩兒,步履謹慎。
走過一處青苔攀附的舊牆,又拐過一棵枯槐下的陰涼,眼前突然出現一座破舊的宅院。
宅院掩映在青磚灰瓦之間,隐隐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荒涼。牆壁之間有一洞口,小池早已靈巧地鑽了進去,雙手撐在洞口邊緣,圓溜溜的眼睛從陰影裡望着二人,小手一揮,示意他們跟上,但遲遲不見人動,便又退回了步笑安的身邊。
蔺甘棠環抱雙臂,唇角微微上挑,目光中透出幾分嫌棄,“這洞,孤可不想鑽。”
步笑安觑他,“沒人強迫你鑽。”
她收回視線,緩緩打量四周。腳步一轉行至門前,擡手輕扣門環,銅環敲擊門闆。
步笑安微微一笑,側身看向蔺甘棠,道:“小人兒走小門,大人自當走大門。”
“咚咚咚——”
三聲過後,門開了。
開門的人是一位面目有些憔悴的婦人,身着一襲洗得發黃的麻布衣衫,領口打了不少補丁。想必這就是那工匠的妻子。
那婦人微微探出半個身子,瞧見門口站着兩個人,神色微微一頓。
“二位是——”
步笑安笑道:“你家孩子跑到永甯大道去找他父親了,我受人所托把人帶回來。”
那婦人聞言愕然,探出身子瞥見步笑安身側的小池,神色這才緩和下來。
她急忙将門打開,彎下腰将小池緊緊抱入懷中,聲音顫抖,“小池,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跑那麼遠,要是出事了可怎麼好!”
小池抽噎着,緊緊揪着母親的衣角,小聲道:“娘……我想爹了……”
婦人眼中淚光閃爍,她強忍住落淚的沖動,擡起頭看向步笑安和蔺甘棠,連連拱手道:“二位恩公大德,小婦人無以為報。”
聽聞此話步笑安擺手,“小事而已,隻不過永甯大道那邊危險,平日裡不要去為好。”
婦人眼睛裡閃着淚光,“二位不知道,我家夫君自從永甯大道開始修繕之時就被征召了去,平時也是早出晚歸,家中已難得見他一面。小池年幼無知,日日思父,便偷偷溜到那大道上,盼着能遠遠瞧見爹爹的身影。孩兒思親,也是人之常情啊……”
她歎了口氣,眼神在小池臉上流連,“十年了,孩子也已經十歲了。”
她的手撫上孩子的發頂,手指微微顫抖。
回過神來,她方才察覺自己的失态,拭去眼角的淚珠,匆忙一禮。
“都怪我一時傷感,竟怠慢了貴客,還請二位移步寒舍稍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