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逐漸不見蹤影,夜幕挂上了樹梢。
屋外偶有寒風穿堂而過,窗紙微微顫抖,發出細碎的聲響。
那婦人去庖廚準備晚膳,隻留着娃娃一人在院裡跟着燒火棒在嬉戲。二人在堂内對着院裡那根歪脖子樹發呆。
杯子中的茶不知換了幾次,她喝的有些飽了。
茶杯放在桌上清脆的響了一聲。
“王這是準備遊山玩水到何時?”
蔺甘棠支着下巴側過身看她,“該辦的事情辦完了自然就回去。殿下,這是在趕孤走?”
步笑安斂眸,“倒也不是。隻是好奇,在宮裡待的好好的,怎麼突然想起微服私訪來了。”
蔺甘棠微笑着扒拉着手中的珠串,“自然是——不放心殿下的安危。”
“哦?隻是這樣?”
“隻是這樣。”
步笑安自然對這番說辭抱有一些疑問,畢竟十年會改變很多人,很多事,還有很多想法。不過在當下卻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得先把曹然的罪做實了。
禦史隻依以下犯上定罪的話禦史在牢裡關不了太久,他與曹然之間勾結的有多深還未可知,當下得盡可能多的拿到曹然的罪證。
她手裡的賬冊是一部分,永甯大道的所用的材料也是一部分,這都已經拿到手。
剩下還需要人證。
“雞來了——”
婦人端着一盤燒雞緩緩而來,那炙烤過的香氣一路随着涼風鑽入鼻息,金黃色的雞皮泛着誘人的油光,步笑安當即覺得有些餓了。
她看着這盤燒雞,心底微微一顫。寒素的工匠家中拿出一隻雞來可算是不容易,看起來對他們二人救了她孩子的感激之情不假。
婦人将燒雞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珠,她的聲音透着幾分歡喜,笑道:“二位先吃吧。這家裡已大半年無人來過了,今日難得有客,難得這般熱鬧。”
小孩兒趴在她身旁,圓溜溜的眼睛緊盯着燒雞。“娘——我也想吃。”
婦人溫柔地撫了撫他的頭發,“乖,小池幫娘把這些小菜拿過去好不好呀。”
小池雖有些不舍,卻懂事地點點頭,抿着嘴角,小心翼翼地跑到庖廚端起桌上的小菜,腳步雖略顯蹒跚,但卻穩穩當當地朝着這邊走來。
步笑安微笑着招招手,“來小池,到姐姐這兒來。”
話音未落,“咚咚咚——”
銅門又響了三下。
“開門,徽娘——!”
步笑安正忙着将小池抱到桌邊,聞言看向門外。
那婦人朝步笑安與蔺甘棠歉意一笑,“孩子他爹回來了,二位慢用,不必拘束。”
言罷,她快步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将門扉拉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門外夜色如墨,風中帶着涼意,透過這縫隙,依稀可見一名中年男子立于夜風之中,破舊鬥笠壓得極低,衣衫上沾滿塵土。
男子目光一閃,神色凝重,低聲催促道:“徽娘,快開門!”
徽娘立刻側身讓開,男子迅速閃身而入。
“出什麼事了?你怎麼這般狼狽?”
徽娘的神情明顯是沒有料到門外的人竟然這麼早回來。
工匠未及回答,她肩頭驟然一緊,粗糙的手掌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他目光急切,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視線一偏,正好撞見坐在堂屋中的步笑安與蔺甘棠,他顯然是認出了二人。
他神色一僵,随即壓下慌亂,目光警惕地掃過門外,确認無人跟蹤後,猛地将門徹底關死,三兩下将門栓栓牢。
這一番行為妥妥像是在逃避什麼人,顯然徽娘也是看出了苗頭。
她的心沉了幾分,瞧着工匠這般模樣,道:“到底怎麼了?你這滿身塵土,是出了什麼變故?”
工匠擡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嘴唇顫了顫,終是沒能開口。
望着這一幕,步笑安輕歎了一聲,終究将雞腿放回盤中,眼神中透着幾分無奈,“看來,這雞與我果真無緣。”
蔺甘棠又從懷裡掏出那方絹布遞了出去,“擦擦罷。”
那絹布再次遞至步笑安眼前,她指尖輕輕一顫,将絹布接了過來,輕輕拭去指尖的油漬,她微微一笑,“多謝好意。”
一旁的小池睜着圓滾滾的眼睛,瞧見了自家爹爹歸來。他歡呼一聲,小小的身子從木凳上一躍而下,腳步輕快如風中小鹿,徑直撲向工匠。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