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莊緊閉的大門背後，仍有模糊的身影在窗紙後晃動。

避而不見，但是錢莊内有人。

這就比徹底人去樓空要好得多，畢竟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然而，就這麼被圍的水洩不通着實也不是個事兒，大門不開怎麼着都沒有用。

隻道這夕陽都快落下，人群去了一茬又來一茬，菜幫子扔了一堆甚至都能炒成菜，但大門還是好端端地關着。

步笑安在旁邊的水果攤子上買了幾個蘋果，一邊啃着，一邊觀察着情況。

阿箬在她旁邊從她手中搶過去一個蘋果，也道：“小姐，這錢莊掌櫃也是個狠角色，躲在裡面打死不開門，這般下去何時才能了結？”

步笑安沖她擺擺手，“不急。”

她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沖着隔壁水果攤攤主一笑，“大娘，這錢莊怎麼圍了如此多人，你可聽到過什麼風言風語？”

那大姐此時百無聊賴地給前面扔雞蛋的一筐白菜幫子，看來是雞蛋扔完了，來這裡補貨的。

原來這水果攤還做着兼職，順帶着賣白菜。

那攤主打眼一瞧步笑安，看是個俊秀的少年郎，這話匣子就打開了，“這位小哥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吧，你不知道，我們中州城近日來最轟動的就是這件事。”

“我們這永世錢莊的掌櫃啊，換人了。”

換人？那與她能不能兌錢有什麼關系？

步笑安唇一彎，想着法子往外勾話，“那這麼多人不可能都是為了一睹掌櫃真容吧？”

隻見那攤主放下手中的鳳梨，“怎麼會？！都是來要錢的。你問起這事兒那可就是說來話長了……”

此話綿綿無絕期，那攤主憑借着她的小道消息，從十幾年前的事情開始講解，從前掌櫃的爺爺輩兒的腌臜事兒講到孫子輩的接生事宜事無巨細，最後到如何失權又失錢。

據那賣水果兼白菜的攤主所說，這永世錢莊早在一年前便已暗中露出頹勢。掌櫃的為人頗為講究體面，雖入不敷出，卻從未在人前失了風度。他原本盤算着将錢莊的銀兩盡數散出，之後關門大吉，以求留下一份清名。然而，幕後掌控之人卻并不肯如他所願，反倒将其一腳踢開，換了新的掌櫃接手。

攤主一面細細剝着橘皮，一面絮絮叨叨，眉宇間盡是惋惜：“說起那前掌櫃，可真真是個厲害人物。永世錢莊能開遍整個中晟，都是靠他一手打拼出來的。至于一年前，怕就是那些背後的人動了什麼歪心思，這才鬧得一塌糊塗。”

果不其然，自那新任掌櫃接手以來，各種幺蛾子層出不窮：什麼銀票上的大印不夠清晰，什麼銀票拼接處對不上，各類蹩腳理由頻頻冒出，實則是明擺着拖延。就算存款人依着他們給出的辦法去辦，也是原地打轉，白白耗費心力。

攤主冷笑一聲，搖着頭歎道：“這種事兒，遇上一人是倒黴，遇上兩人也就忍忍罷了，可如今鬧到上百号人都被耍得團團轉，這不就是逼着大家一齊來揭老底麼？這不，人心所向，物極必反呐！”

步笑安聽得仔細，啃着蘋果的動作也緩了下來。她瞥了一眼那被圍得如鐵桶般的錢莊，若有所思地問道：“那這新任掌櫃，大娘可曾見過其人？”

攤主咂咂嘴，抖了抖菜葉上的水，語氣裡透着些許不忿，“見是沒見過，聽說倒是神秘得很。十日裡頭，也不過在鋪子裡露個三天面，還都是雞鳴時分到，深夜時分走。”

一路消息聽下來，步笑安覺得想要把自己的錢拿回，确實不容易。首先第一步就卡在了這錢莊新莊主到底是何許人身上了。

她靠在攤子旁，指尖輕輕敲着額頭。片刻之後，眉梢挑起，忽地湊近阿箬，小聲在她耳邊低語起來。

阿箬歪着頭聽了半晌，先是睜大了眼睛，然後猛地搖頭，似乎被步笑安的主意吓了一跳，“小姐，您說的這法子……也太——”

話音未落，步笑安就已經轉身拐入了臨街小巷，阿箬跺了跺腳，也咬着牙跟了上去。

小巷幽深，兩側高牆之間看看能并肩站立兩個人。步笑安走到一棵臨街的老槐樹下，擡頭估量了一番，三兩下就攀了上去，動作幹淨利落。

阿箬站在樹下，仰頭望着步笑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低聲抱怨：“小姐，您這法子真的能行？”

步笑安穩穩地坐在樹杈上，手輕輕扶着一根枝丫，目光卻緊緊鎖定對面，低聲說道：“總不能坐以待斃。等也要精準地等，機會不等人。”

從白晝等到夜幕降臨，周圍的喧嚣聲逐漸褪去，嘈雜的人群也悉數不見了蹤影，月亮浮現在了步笑安的背後。

她還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一雙眸子如貓一般盯在錢莊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