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臨近宵禁時刻,想要在宵禁後回到國師府,必是要陳遇一送。
道紀穿着那身短打上了馬。
兩人行色匆匆,不再交談,一柱香時間就到了國師府外。
國師府前幽香陣陣,大概是什麼花在暗自開放。
“你從哪兒學的馬術?”陳遇勒馬回頭,頗為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他扔下了這句話後便離開了,直奔宮城而去。
“……”
道紀揚手一擋,一陣風沙揚起,直撲他面門,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轉身就隻見到一個背影。
他忽然想到,在醫館的陳遇和羽林軍統領陳遇,恍若兩人。
在醫館的時候,他是一個寵溺妹妹的大哥,沒有官職,沒有反骨,被燕檸呼來喝去,也不會紅臉。
而當他站在宮城裡,卻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傲慢乖張的寵臣。
是真的寵臣嗎?還是陛下忌憚的殺伐之人?
道紀一時也拿不準這一點。
門口值守的侍衛猛然吃了兩口泥,定睛一看,這才認出是國師大人回來了,忙上前牽了馬,目光裡似有不解。
“大人無恙否?”聽到動靜的侍衛長從不遠處着急地跑來。
道紀記得這個侍衛長,似乎是叫鄭江。
這些常年隻呆在宮内的侍衛,本就沒見過什麼場面,因此面色焦急,皆是惴惴不安的樣子。
鄭江見道紀換了身常人的衣物,也沒受傷,還是陳遇護送回來的,懸着的心這才放下,自己的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無妨。”道紀在進門之前問了一句,“蕭雲何來過嗎?”
幾個侍衛都是輪班,鄭江依次确認了之後回答道:“這幾日都沒見十七殿下來過。”
“他若來了,差人來告訴我一聲。”
“明白了,大人。”
隻是兩日,蕭雲何若是去了徐亨處,留宿幾日也在情理之中。
道紀讓衆人各做各事,自己沿着蜿蜒長廊去了觀星樓。
自從老國師被發現在觀星樓突然仙逝之後,這裡便無人再來。
封沉了幾月,滿是灰塵蛛網,他來了之後才上奏催人來清掃,來清掃的侍衛拖拖拉拉,互相推诿,幾日過去才勉強打掃完畢。
此樓高六樓,是一間式樣獨特的亭樓,可盤旋而上,四面通透,頂層才做觀星之用。
其餘幾層存了蔔算、醫藥的典籍。
道紀無心翻閱典籍,徑直上了頂層。
觀星亭六樓的擺設很簡單,一桌兩椅,桌上鋪滿了紙,用五六個鎮紙随意壓着,毛筆被丢在各處,硯台的墨也已幹涸。
撒落在各處的還有些許紙張,上面字迹潦草,道紀收了幾張來看,上面寫的是少陽派的周天火候,是入門的煉丹技巧。
道紀失落地翻着這些紙張,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今日的天氣無風無雲。
道紀輕輕推了一下渾天儀,這渾天儀是純銅制成,樣式精緻,轉起來亦是流暢,沒有太大的聲響。
可惜的是,這占蔔星象的典籍他看了不少,但着實沒什麼天賦,因此常被師兄弟們笑話。
前些年燕栖桐跑來少陽山的時候偷學周天火候,學的有模有樣,但他從不去聽忘塵子的占星之術,問就是聽不明白。
道紀尋了一處坐定,取了紙筆。
上樓之時他随手提了一桶水,本想沖洗一下灰塵,若是沒這桶水,現在連硯台都磨不出墨來。
除了記錄星辰方位,他還需推演星軌,觀測星辰是否有異象,下次來時再對照推演的結果一一核實,若是無誤才能上報太常寺,好再安排相應的祭祀活動。
若星辰異常,還需按書上所記錄的方位推演吉兇,再尋出異常的原因和出處。
這些事情極為繁瑣,不能錯一步,因此極為勞心勞神。
道紀輕歎了口氣,把星象一一記錄下來,準備回房再推演。
深夜裡的觀星樓四面灌風,着實有些冷,他還把大褂丢在了卧房,一身薄衫在夜裡有些挨不住。
下樓時,道紀順手在藏書裡取了了幾本,書上落滿了灰塵,他抱着卷成一桶的宣紙邊走邊抖灰。
觀星樓和國師府的内室隔着一整片池塘,回廊蜿蜒至在水面上,本是萬籁俱寂的深夜,卻多了一絲來者不善的氣息。
道紀擡起頭,眼前忽然出現了什麼殘影,明明他來時這裡什麼都沒有。
看錯了?道紀皺眉。
忽然卻見一個黑色身影,像是死物一般靜默地伫立在回廊之上,好似無知無覺,一如這黑夜。
那黑影憑空出現,詭異非常,道紀頓時毛骨悚然。
身影如此熟悉,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你……”道紀啞然。
映着月光,道紀看到那人手中的劍,這劍比尋常的劍要短上幾分,卻冒着陰森的紅色光芒,好似陣陣血氣忽隐忽現。
是挽郎。
和道紀印象中的那把挽郎别無二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