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沒想到自己也有忐忑不安的時候。
有一次他在殿前聽戶部吏部工部聯名上書,罵他的人站了一排,那時都沒這麼緊張。
“你忍忍。”陳遇自認為下手沒輕沒重的,姑且提醒道紀一句。
但好在燕檸早先已經控制住了傷勢,傷口并沒有潰爛,大概是用了她别的秘藥,否則這一整片皮膚都是血肉模糊的。
隔着上藥的竹片,陳遇能感覺到道紀忍痛微微顫抖。
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緊皺的眉頭出賣了他。
離得那麼近,道紀又隻挂了半個肩頭的衣服。
陳遇很難描述這種感覺,但他覺得道紀急促的喘息在這種暧昧的時刻,無疑是雪上加霜。
就算是疼的大喘氣。
也離得太近了,就在自己耳邊,那股暖流擦着自己的側頸,一陣又一陣,撓得自己心裡癢癢的。
要放在平日裡,哪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
“好了。”陳遇強迫自己隻關注傷勢,其實心思早就飛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對一個病人有什麼非分之想。
于是他飛快地把竹片扔到了一邊,“你先休息,我去找鄭江。”
說完退後了三步,淩亂的步伐略顯狼狽。
道紀的腦子裡依舊是痛感環繞,“你不會真把他眼珠子……”
“不會!”
陳遇罵罵咧咧地走了,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一個廢物的死活!
道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
疼得有點發懵,道紀艱難地躺了下來,藥草裡的鎮痛效果來得很快。
裡面應當是加了讓人感到昏昏欲睡的草藥,大概是燕檸自己自作主張的,省得患者痛得吱哇亂叫,惹她心煩。
道紀控制不住這席卷而來的困意,一時間,他覺得似乎整個環境都甯靜了下來。
痛感的緩解,打了一架的疲憊,有人在旁護衛的安全感……
他很怕自己又一次被拖入冰冷漆黑的夢魇中,但道紀真的太累了,需要漫長的入睡。
當陳遇拿着兩碗湯藥來的時候,道紀已經睡熟過去。
跟他一塊兒來的還有兩個他看着順眼的女官,本想讓她們收拾一下亂七八糟的卧房,但這片刻之間,沒想道紀已經睡着了。
陳遇隻好揮揮手讓女官繼續去煎藥了。
“睡着了?”陳遇皺了皺眉,這湯藥,燕檸也沒說睡前喝,還是醒了喝,但藥嘛,總得趁熱喝吧?
“醒醒,喝了藥再睡。”陳遇喚了幾聲也沒見反應。
那自己總不能動手把他搖醒起來喝藥吧?
一會兒燕檸罵自己虐待病人。
“真麻煩……”陳遇歎了口氣,把剛走掉的女官叫了回來,“把藥爐搬這來。”
“好的,大人。”為首的女官施了個萬福。
“再把鄭江給我叫來。”
“是,大人。”
隻片刻,鄭江就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卧房門口。
陳遇悉悉索索地掏什麼東西。
“大、大人呐……我、我什麼都沒看見呐!”鄭江求饒。
陳遇手停了一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我還不想死啊!”
“你有病吧?”陳遇欲踹又止,怕動靜太大吵醒了道紀。
“我讓你拿着令牌,去把羽林軍中郎将陳钺給我叫來!”
陳遇真不明白鄭江是怎麼當上這個侍衛長的,成天腦子裡面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鄭江面露喜色:“哎!?”
鄭江屁颠屁颠地就跑了。
陳遇無奈地把道紀卧房裡飛遠的圓凳撿回來坐了。
要說這鄭江的優點倒是有一個,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過問為什麼,也不會拖泥帶水的。
這也是道紀還留着他的原因。
這幾個女官平日裡被道紀打發去了别院,除了清掃院子和做飯,幾乎沒見過道紀的模樣。
這次被陳遇喚來的時候還有些忐忑,好在為首的女官頗有些見識,這才麻利地把屋裡都收拾了。
使喚她們的人來頭不小,羽林軍的大統領。
“大人,這些破損的物什有什麼需要留下的嗎?”
陳遇聞聲回過頭來,眼神落在一堆破陶片和木頭框子裡。
“這是什麼?”陳遇指了指。
“大概……大概是繩子?”
陳遇撚了撚,好似是一條細細的發帶,沾了髒水,好像是那日自己随手給他紮的那條,“這個拿去洗洗留下。”
“遵命,大人。”
幾位女官靜悄悄地收拾完了整片狼藉,任是事情繁雜,都沒發出太大的動靜。
等了片刻,道紀沒有要醒的意思,倒是陳钺趕到了。
“大哥,找我?”陳钺來得風塵仆仆。
“派人去找燕檸了嗎?”
“找了,她去劉大人府上給女眷視診去了,晚點還要去秦大人府上。”
陳遇蹙眉:“讓她馬上來國師府,秦大人家的姑娘沒什麼大病,明日再去。”
“這……”陳钺撓了撓頭,“你怎麼知道人家沒什麼大病?”再說了,這自己怎麼做得了主?
“你怎麼在國師府?”陳钺張望了一下,早晨練兵的時候說走就走,又不說什麼理由,感情是來國師府了?來幹嘛?收買國師?
“……說來話長。”
陳遇回頭,陳钺跟着張望了一腦袋,“那你能不能長話短說?”
“不能。”陳遇白了他一眼。
“那算了,正好找你有事。”陳钺跟着陳遇往外走了一段,正好站在荷塘邊上。
“什麼事?”
這會兒還有事找自己的?
“陛下剛來的口谕,讓你午後進宮觐見,說約了幾位大人談立夏祭禮的事。”
“立夏祭禮?”陳遇想了想,“是快到立夏了,這祭禮向來是羽林軍負責巡防戒備的,找我沒錯。”
陳钺點點頭,又悄悄看了一眼卧房:“太常寺卿主持,國師主事。”
“太常寺卿和國師都是添頭,主要還是看這次的主祭是誰,太子,還是徐亨。”陳遇搖了搖頭,誰主祭,說明陛下對誰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