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知道,便會被卷入這些紛争裡,你不必……”
陳遇打斷了他:“我什麼都不必,那我現在打道回府便是,蕭雲何我抓不到,我回去領罰,也不過是去掃十天半月的馬廄。”
“我就讨厭你什麼都知道,但什麼都不肯說的樣子。”陳遇咬牙切齒,合着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夠呗?
局外人永遠便是局外人?入局便死?陳遇偏不信這個道理。
他對蕭雲何沒什麼好說的,但道紀呢?看似在依賴自己,但實則是想把自己一步步往外推。
道紀接了這句罵。
又聽滋的一聲,蕭雲何把火熱的劍鞘用火夾從爐中取出,放入冰冷的泉水中。
一陣炭火和金屬的煙味彌漫在空氣中,片刻過後,他才把留着餘溫的劍鞘拿起來看。
他不由得啧了一聲,這次依舊有一道細細的裂紋。
連康嬸都無法修補的劍鞘,難道真要回到那南境去尋找最初的那位鑄劍師?那人還活着嗎?
蕭雲何回頭看着房間裡對坐無言的兩人,不由得嗤笑。
嗤笑的或許是陳遇,又或許是自己。
他把挽郎插回劍鞘,心情比方才平靜了許多,這便是挽郎劍鞘對挽郎的消解。
他能夠習得最為頂尖的劍法,是用劍出神入化的劍術天才,竟會被一柄劍奪取心智,如何不令人唏噓。
陳遇瞪着蕭雲何離開的背影,質問道紀:“你就這麼讓他走了?”
道紀卻好像被抽去了大部分的力氣:“因為他知道了那個秘密,知道了這些都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的?”
“他是來修補劍鞘的,不是故意從宮裡逃跑的。”道紀撐着櫃子,往外走了兩步。
說實話,他方才是懼怕蕭雲何的。
因為蕭雲何好像真的在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人。
他看自己的眼光,帶着挽郎冰冷的劍意,和散不去的憎恨。
“那他會乖乖回去?”陳遇納悶,照着道紀所說,蕭雲何就是因為劍鞘壞了,跑來修個劍鞘,沒有要在立夏祭禮鬧事的意思?
“回去吧,我告訴你便是。”
陳遇笑了,“若我不想聽呢?”
道紀愣了愣,“你不想聽,我不說便是。”
陳遇又笑又氣,逼着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你再回到那個國師府裡,做一個高高在上、所有人都畏懼的大國師,最後和忘塵子一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道紀努力厘清這句話的邏輯,支支吾吾道:“……還不到那個時候。”
想來道紀也沒聽懂陳遇隐藏在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許是對他笨拙的感情感到無奈,陳遇隻好微微俯身,企圖在他的眼裡尋找自己的影子。
“我的意思是——”陳遇深吸了一口氣。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别死行不行?”
道紀愕然擡眼,正對上陳遇近在咫尺的眼眸,那眸裡映着自己的影子,還有複雜的情緒,他看不懂。
隻是他看得出來,陳遇沒說謊,他說的是真的。
陳遇濃重的呼吸在他臉上沖撞,陳遇身上特有的南境藥囊的味道格外濃烈……
道紀的眼神慢慢變得閃爍,他承受不住陳遇如炬的眼神,如此深邃的凝視就好像要把自己禁锢在陳遇的一小片天地裡。
他下意識想要逃走,他害怕了。
陳遇察覺到了他的逃避,緊緊掐着他的手腕,沒有十指相扣,而是鎖住了他逃走的捷徑。
“不許逃走,國師大人。”
被他鎖住的雙手手腕輕輕顫抖,道紀連掙脫術都忘了,“我……”
陳遇微微皺眉,其實他方才并不想說那句話的,隻是道紀那樣子,讓自己忍不住說氣話。
“不喜歡我就拒絕我,别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陳遇不喜歡的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他不覺得道紀不懂自己三番兩次的暗示。
道紀明明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把陳遇當空氣。
“……”
“你可以對蕭雲何那樣,他高高在上,其實優柔寡斷,什麼都不敢說,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很多年了,不是嗎?”陳遇感到這雙手腕的顫抖更為劇烈了。
但有些話,事到如今不說出來,他陳遇心裡就咽不下這口氣。
“你難道看不出來?你早就知道。”陳遇哂笑道,怕拒絕了蕭雲何,蕭雲何大受打擊,面上挂不住,便不做理會,随波逐流。
“他是個……自尊心強的人。”道紀輕輕地說道,他極力克制着自己顫抖的語氣。
“你的嘴裡總是挂着他,他的名字,他的家世,”陳遇想到這裡便覺好笑,“和蕭家這麼熟,他們也把你當作自家孩子嗎?”
道紀又一次沉默了。
“你可以告訴我在想什麼。”
“我想……先回客棧。”道紀别扭地轉過頭,這裡是康嬸的鋪子,她若還在,聽到這些争執,不知會不會和蕭雲何說。
陳遇松開了他的手:“好,那就先回去。”
手上的禁锢消失了。
道紀松了一口氣,不安地打量陳遇,在想陳遇的強硬……是否也是在戰場鑄就?還是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才能縱橫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