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钺沉默地走在徐瑛前頭,正苦思冥想怎麼把這位好奇心過于旺盛的太子殿下勸回去老實待着。
比如礦山裡有猛獸?山上突然爆發坍塌也行啊……
陳钺還沒想好哪個更不離譜些,餘光飄過,忽然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
“誰?!”陳钺一下站直了,一瞬間伸手攔住了正在往前走的徐瑛,徐瑛被撞,下意識踉跄兩步,不免擡頭看去。
徐瑛身後的侍衛瞬間拔刀,刀劍的争鳴聲一時響徹山谷。
漆黑的人影站在小溪上遊的一塊巨石上,聽見聲響,緩緩回頭。
黑曜石的冕旒比夜更深,身上的黑袍更如同黑夜本身。
他站着未動,居高臨下。
陳钺一下緊張起來,皺着眉囑咐徐瑛的侍衛:“我去看看。”
徐瑛遙遙地盯着那黑影,若有所思。
還沒等陳钺走開兩步,卻聽見他們從武場來的方向也有動靜。
陳钺又着急忙慌地往回走,差點沒原地摔一跤,看見的卻是提溜着兩壇子酒的陳遇。
“大哥?”陳钺又驚又喜。
陳遇像是看廢物似的瞪了他一眼:“慌什麼,沒出息。”
陳钺隻好挨罵。
徐瑛有點意外,見陳遇便衣便服,顯然不是從宮裡出來的:“陳大統領不是還未歸嗎?”
陳遇勉強給他行了個禮,撞得手上的酒壇咣咣響:“剛到的,聽說太子殿下來這兒了,溪澗上遊常有猛獸什麼的,不大安全,我過來看看。”
語罷又看了一眼陳钺,“你怎麼辦的事?這裡是能讓太子殿下來的地方嗎?”
徐瑛擺手:“是我非要來的,不幹小陳将軍的事。”
陳钺挨了罵又插不上話,隻好指了指上遊的大石塊。
陳遇偏頭看去,有個熟悉的人影杵在那,隻是看着那人穿的一身黑衣,略有些不悅地皺眉。
“國師在那幹嘛?裝鬼?”陳遇問陳钺道。
這可把陳钺問倒了:“啊?那是國師?這麼遠你怎麼看出來的?”
徐瑛也有點好奇:“真是國師?”
陳遇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多話了,“呃,你們一群人刀都拔了,他……被你們吓一跳吧?”
随後忙踹了一腳陳钺,“你上去看看。”
陳钺頗為無奈,走開幾步之後終于松了口氣,上頭站着的那個鬼影,還真是國師。
這下陳遇來了,自己的腦袋終于能在脖子上再安家一陣子了。
就是……這國師到底是在鬧什麼玄虛?
大早上的吓人不吓人啊?
陳遇則等在一旁,和徐瑛閑聊:“怎麼,太子殿下有閑心來武場看練兵了?”
徐瑛笑笑:“帶家眷們來郊外行宮散散心,這不趕巧遇見國師出關,不得趕個熱鬧?”
陳遇嘴角抽了抽,他真要信徐瑛的鬼話,那他算是在皇城裡白混了。
他二人自下而上地注視着小溪上遊,直到那黑影動了動,陳钺的背影逐漸消失,随後又出現,給那黑影行禮。
陳钺發覺自家大哥的眼神是愈發好了,這都能認出是國師來?
道紀轉過身來,一襲黑衣随風鼓動。
他及時趕來了,否則陳钺根本無法解釋他不在此處的原因,多少還要挨罰。
隻是……他是從上方輕功飛下來的,卻不知道這溪澗旁邊灌木大樹叢生,根本走不了路,更别提穿着這種拖尾長袍,還戴着遮面的冕旒。
道紀還看見了下方懶懶散散的陳遇,還有旁邊那位,大概是哪個皇子,總之他沒看清,侍衛拔刀的聲音他倒是聽見了。
好在陳钺知道這一路上有一條人踩出來的小道,是他們平日裡來打水特意扒拉的,有時候天熱,還有些兄弟會跑來這裡洗個冷水澡。
他都想好把道紀扶下去了,沒成想道紀是根本沒打算走着下去,大袖一揮,直接從他的眼前飛走了。
陳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黑影消失,心想要是方才這麼個黑黢黢的鬼影沖着太子飛過去,他估計都要當場尖叫着喊羽林衛放箭了!
然後他就能把國師穿成一個靶子。陳钺抹了抹臉,默默地又往上遊走去,因為剛剛國師交代他去上遊取砂石,合着這是在等自己上來跑腿呢。
“見過太子殿下,陳将軍。”道紀穩穩落地,隻是冕旒飄搖,垂目之際更顯得他鬼氣森森,并非凡間之物。
徐瑛同他點了點頭,對陳遇說:“還真是國師。”
陳遇尴尬地笑了笑,他方才嘴太快,還沒問是什麼情況,就直接說是道紀,他怎麼認出來的?難道他和道紀很熟?
他不該和道紀很熟。
隻是這一身黑衣黑冕,他頗為不喜歡,怎麼看着要給誰奔喪似的?那白鶴袍子呢?綠色竹紋織錦的呢?
道紀沒察覺他的心思,隻對徐瑛微微颔首。
飄搖的冕旒終于靜止,他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像是靜止的石像,隻是淡淡地對着徐瑛道:“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徐瑛打着哈哈:“路過此地,便過來看看,走吧,在此地說話,實在太捉襟見肘了些。”
陳遇把兩壇酒放進冰冷溪水的下遊,估摸着入夜時來取,正好能喝上冷酒。
但他還是例行公事道:“武場雖簡陋了些,但新修的勤堂還算不賴,二位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