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江照遠正好是他的徒弟,又正好是他的人間燭,又又正好跟他理念相合……
而且江照遠也是一隻很善良的兔子,遭遇過很多不好的事,還每天開開心心的,被他克扣草料的時候都不會跟他鬧。
最重要的是,江照遠的魔紋看着不像個壞魔,沒有一個壞魔頭會長圓溜溜的小蝙蝠翅膀的。
所以……他不該對江照遠出手。
冷希鶴終于說服了自己。
江照遠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他還小,分不清感情很正常,但他作為師父、道誓另一人、道侶,不能在江照遠沒有清晰意識的時候做出不合适的事。
等了半天沒反應的江照遠睜開一隻眼,看到冷希鶴在桌邊喝冷茶。
“你身上另一股血脈是哪一族?”他甚至還有心情問這些。
剛剛那些算什麼,算他命苦嗎?!
兔子在心裡瘋狂寫記仇小本本。
冷希鶴一轉頭就看到江照遠抱着膝蓋,安靜地蹲在床角,嘴角耷拉着,渾身都散發着難過沮喪的氣息。
他嘶了一聲,茶杯被衣袖帶倒,意識到了剛剛那句話有多不合時宜。
他就像負心漢一樣,享受了兔子的撒嬌又把人丢到一邊,心思敏感的兔子怕是要委屈壞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說這種話的,外面雷聲還沒停,來我懷裡呆着好嗎。”
仙尊逐漸熟練地哄兔,江照遠捂着耳朵,嘭一聲變成了真兔子,一頭栽到被子裡,隻留下一個毛茸茸的尾巴。
掩耳盜鈴的兔很快被挖出來,他頓了頓,繼續扯着耳朵埋進冷希鶴腹部裡面裝死。
不願意說就不說吧,冷希鶴不是特别溫暖的懷抱為小小的兔子撐出一片安靜的天地。
但外面雷聲響起的時候,江照遠還是忍不住害怕,反派能擋住的氣息沒有天命之子多,他總有一種要被天道抓住尾巴狠狠做成麻辣兔的恐慌。
打顫的兔牙被手指擋住,兔子咬破了冷希鶴的手,血滴到江照遠的衣服上。
冷希鶴擡眼望去,這片天生地養的芥子空間,并不能把天道擋在外面,天雷一直在不遠處炸響,屬實是吵鬧。
他的兔子被吓到了,仙尊想。
被兔子咬破的手蓋住了江照遠的眼睛,粉白的耳朵也被窩在手心裡,一片黑暗之下,江照遠聽到了利器嗡鳴的聲音。
炙熱的溫度像天邊的太陽隕落身邊,一閃而過,狂風忽起,在靠近兔毛時又幾近于無。
明亮無比的光亮穿透皮肉,兔子眼眨了眨,好像看到了一把劍影。
名為羲和的神劍,一往無前。
布着濃重烏雲的天空驚吓似的後退,天地間好像都高了三尺,卻還是抵不過劍鋒的速度。
江照遠耳朵一抖,恰好被冷希鶴捏了捏柔軟的腮幫子。
他擡頭,橙紅的一片血肉顔色。
兔子隻能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掌心擋住了光,也擋住了外界忽然爆鳴的利響。
天邊一淨。
冷希鶴風輕雲淡收了羲和劍。
“不吵了。”
安靜了,兔子該睡覺了。
兔子的身體不再發抖,在男人輕輕的拍背中,疲倦地縮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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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承周緊趕慢趕從棠花州回來,風塵仆仆,一身狼狽,半個月的路程七天就趕回來了。
天知道他在棠花州沒找到師弟的時候有多恐慌,生怕看到的那個背影是敵人迷惑他的幻象,在他沒追上去的幾息裡,會永遠失去師弟的生命。
師尊也不知所蹤,他一身血把大家都找出來的時候,沒人說得出冷希鶴和江照遠去哪了。
最後還是衛承周穩下了局面,快速安排好了收尾,又聯系城主派人把長溪村圍起來,死去的屍骨也整整齊齊排列着,地窖裡的人被救了出來。
這一次去的弟子有死有傷,衛承周更是被咬破了半個肩頭,腹部也被捅了一個大洞,他來不及為自己包紮就往天一宗趕。
師弟身上的封印搖搖欲墜,雖然有師尊在,但那種受傷的情況,他還是很擔心師弟出事。
當初他為了一點私心,在師弟身上的封印上加了一個追蹤符,本該能感應出具體位置,現在卻隻能感受到受術者還活着,其他的都隔了蒙蒙的一層,憑借着某種直覺、或者說心有所感,衛承周踉跄地推開了冷希鶴院子的門。
師弟……如果回來了的話,會來這裡。
他身上的傷還沒得到很好的處理,現在站那血淋淋的一片,眼前也發黑,衛承周為自己施了個清潔術,晃了晃腦袋醒神,聽到裡面傳來砸門的聲音。
他下意識勾起唇,這哒哒作響的腳步聲,一聽就是師弟,應該是又生氣了,衛承周向前望去,臉色霎地一白。
是師弟,但卻不是完好無損的師弟。
衣服破了,像是慌亂穿上跑出來的,脖頸上還有傷痕,臉上又氣又惱,眼睛濕漉漉的,臉上沒有什麼氣色。
師弟怎麼會這樣子從師尊的房間裡出來。
“師弟……?”他猶豫地開口
“師兄?師兄!”江照遠疑惑過後就是驚喜,他抽抽鼻子,往衛承周身上撲。
師兄終于回來了,他都不知道他不在的幾天裡自己經曆了什麼,又是被天道恐吓又是被冷希鶴這樣那樣的,兔子毛都要吓沒了。
趕緊把這個月的貼貼份額都滿上讓天道麻溜滾蛋!
衛承周被他撞了個踉跄,眼前差點一黑,看着在自己懷裡拱來拱去的兔子包,無奈又歡喜地笑笑:“師弟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呀。”
傷口被軟軟的兔子貼上去,好像也散去了幾分疼痛,衛承周把下巴放在江照遠發頂上,蹭了蹭:“師弟受傷了嗎,還是師尊欺負你了,臉好白,跟師兄一起住吧。”
江照遠緊緊抱着他,黏黏糊糊的,讓衛承周下意識揉了好幾下他的腦袋。
他搖搖頭,頭發搔得衛承周有些癢:“沒事,傷已經快好了,過幾天再來找師兄玩。”
其實有大事。
始作俑者——冷希鶴是也!
把天道吓走了之後又把那雙握過羲和劍的手覆在他身上,慫包兔子兩眼一閉,狗狗祟祟享受了極其有安全感的一夜。
但是冷希鶴這個家夥他沒有自己的床嗎——江照遠睡醒的時候先是被仙尊的肌肉壓了個結結實實,爬出去又發現自己尾巴被人揪住了。
尾巴試圖搖擺,麻木。
已經被完全壓麻了,這太壞了!
被他推醒還一臉無辜地說隻是在幫他看尾巴,不然尾巴打人——尾巴最乖了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在一旁盯了他半天說要幫他穿衣服,說得像誰不會穿似的,江照遠套麻袋一樣套好衣服就把人拍一邊去,自己摔門跑路。
一跑就跑到了師兄懷裡。
他蹭蹭師兄健壯的體格,融化成了兔子餅,是好欺負的師兄,太令兔安心了。
“師尊就會欺負人……”他小聲嘀咕着,衛承周沒聽清,追問了一句,江照遠抹了抹眼睛,又有些委屈起來了,但又說不出什麼具體的東西,總不能說師父摸他尾巴不撒手,他隻能趕緊告别了師兄,一個兔沉思怎麼告狀去了。
衛承周撐着門框,看着江照遠離去,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剛剛看到師弟眼眶紅了。
衛承周垂眸,忽然張開了手掌。
布滿繭子的手掌寬大,膚色不夠江照遠白,但是再深也深不到上面有血還看不出來的地步。
一塊很淡的,被暈開的血。
他見師弟之前用的清潔術絕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痕迹。
是師弟的血。
他心跳如雷,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衛承周猛地回身,是冷希鶴。
“參見師尊。”
“承周……”冷希鶴看他的眼神複雜,衛承周莫名感受到了一絲敵意,但很快消失了,師尊的眼神還是那麼冷靜又淡漠,“傷得那麼重就不要陪阿昭玩了,他沒個輕重。”
“沒事的師弟他……”衛承周下意識想解釋,又意識到冷希鶴并不是這個意思。
師尊不想讓他接近師弟。
沒個輕重的哪裡是師弟,是在點他。
“師弟他傷重嗎?”最後,衛承周也隻是這樣說。
冷希鶴點點頭,被撓出紅痕的手負在身後,準備轉身離開,衛承周又說:“我來照顧師弟吧!”
照顧江照遠?冷希鶴虎口泛上疼癢,理論上來說,生氣中的生病兔子有個人照顧是很好的,他不用被兔子讨厭還不用被兔子撓。
但是……
“不用。”他拒絕了。
“就今晚一晚呢,我不放心師弟!”衛承周上前一步。
他說過無數次類似的話,但結局都是一如往常。
“你好好養傷。”冷希鶴離開了。
被拒絕。
師尊再一次拒絕了他和師弟的親近。
帶着師弟不告而别也就算了,放着受傷的師弟抹着眼淚自己回住處,師尊是否有些過分。
他隻是想讓江照遠跟他一起住而已,師尊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對。
衛承周忍不住心生不滿。
師尊已經擁有師弟那麼多時間了,為什麼連一夜也要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