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停雲最無助時進來的男人卻并非善類,而是方捕快一早就聯系好買賣的人牙子。但這卻是深淵裡的最後一根線,沈停雲顧不得太多,踉跄地跑到男人身前,跪地央求。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人牙子打量了片刻眼前的兩個男孩,模樣尚可,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如今家中大人俱已不在,平白省了自己好些銀子,于是笑道:“你若簽下我的賣身契,我自然救你弟弟。你看,這家如今沒了人,你們跟着我走,以後的日子無論如何都比現在要好。那方捕快遠近聞名地記仇,若他出來,你們兄弟二人更是吃不了兜着走。”說着話便拿出了賣身契,要沈停雲畫押。
沈停雲有些猶豫,但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弟弟,狠了心,咬牙按了手印。先救了弟弟的命重要,至于往後的日子,往後再說吧。
方霭得到了及時治療,傷勢漸好,不久兩人便被賣去了安南郡給一戶富商做雜役。江南氤氲,方言難懂,京都出身的兩個孩子,磕磕絆絆學了許久,才勉強學會了如何與他人交流,日子也終于漸漸開始好轉。
不過一年光景,富商病死,子孫不孝鬧了個家破人亡的境地,兄弟二人便又被賣了出去。
這一次沒有從前那般幸運,沈停雲和弟弟在買賣途中徹底分散,再沒了聯系。
後來沈停雲輾轉被新的雇主帶回了京都,又誤打誤撞送到了宣王府,成了暗閣培養的孩子。
宣王府的暗閣據說自開國時便有,是當初的宣王爺為了庇佑子孫設立的暗衛機構,但實際上暗閣的人身份有明有暗,當中不乏三教九流之人,目的皆是保護主人周全。
沈停雲雖習武晚了些,但根骨不俗,又肯吃苦,被老閣主選中收在門下,得到了新的名字,也有了全新的身份。
他依稀記得自己當年救下的那個孩子就是宣王世子齊時雨,卻不敢确定,更不敢與之貿然相認。
實際上,被賣進王府的最初幾年,沈停雲從未放棄過與世子相認,但一個下人,又身在暗閣,想要得到與世子接觸的機會,幾乎是天方夜譚。沈停雲隻遠遠見過世子,看着對方霁月風光的樣子,連搭話的勇氣都蕩然無存。
“王爺剛剛襲爵,暗閣需要派出一人作為侍衛,在明面上守衛王爺安全,為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由你來。”老閣主的一句話,将沈停雲從不見天日的地方拉到了齊時雨面前,沈停雲也終于擁有了與王爺相認的機會。
“你來了,咱們以後就是兄弟,王爺的事就是咱們的事,但有一件事得事先跟你說。王爺小時候被綁架過,因此很怕一個人呆着,除了安寝的時候,其他時間必須有人在周圍看着。”倉銘心思細,沈停雲來了的第一天,就将一切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還有就是,當年被綁架,王爺受了很大刺激,千萬不能在王爺面前提及當年的事。”
沈停雲隻是笑笑,跟提醒自己的倉銘說道:“那時我尚未進府,原本也不知情,王爺若是知道你把這話跟我說了,還要怪你多嘴,如今又多了一個知曉當日之事的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沈停雲心裡在滴血,雖然早就清楚當初齊時雨說要以身相許,不過是小兒口無遮攔的玩笑,但漂泊數載,他身邊早已沒了親人故舊,這些年來唯一的盼頭就是能有朝一日與王爺相認。至于相認後要做什麼、怎麼樣,沈停雲自己都沒想過。
“濛濛……”齊時雨醉中呢喃的話語,喚醒了沈停雲壓抑着不敢言說的過往。
王爺難道還記得自己?
“王爺,您說什麼?”沈停雲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心頭的欣喜。
“懵……頭暈,懵……難受……抱……”
原來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不過是醉中說的胡話,自己多心,聽錯了話,平白勾出了這麼多過去的回憶。
也是,當年事,王爺自己都不願意提及,又怎麼會記得起自己?
沈停雲冷了下來,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空落落的,好像冷風在往裡吹。
但說到底也習慣了。
不知是不是醉中畏寒,齊時雨對他的禁锢又緊了幾分,不安分地蹭着沈停雲。
沈停雲火還未消,也不知道怎麼是好,而王爺的行為越發逾矩起來。
推開王爺告罪離開,或者半推半就一夜風流,留給他的選擇似乎隻剩下了着兩個。
不過是一夜罷了……沈停雲咬了咬牙,到底沒有推開齊時雨。
沈停雲解在心底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