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沒有坐。
盧節也不介意,隻是擡眼看着他:“任将軍,這次的事,盧某不追究。當然我也不會和陸行川對着幹。陸行川,你得自己解決。”
任玄眉頭微動,聲音淡淡:“條件?”
盧節卻不答,反問一句:“任玄,你和士安,是什麼關系?”
屋内安靜一瞬,任玄沒有立刻回應。
他隻是站在那裡,望着盧節的眼睛,望了許久。
任玄目光沉了下來:“尚書大人什麼意思?”
盧節忽而笑了:“盧某一個父輩,關心一下子侄,需要将軍如此警惕?”
任玄原本還算克制的神情,在這一瞬徹底冷了下來。
不堪重提的往事曆然在目,他閉上眼就能想起的那個夜晚,如夢魇一場,折磨了他整整半生。
不能提、不堪救、無從悔。
全都因為這個人,任玄心中驟然升起一股沖天火氣:“你他媽的有什麼資格跟老子說這些?!别再拿他和我講條件!你個混賬還嫌害得他不夠嗎?!!”
盧節目光沉沉,語氣低緩:“将軍不必誤會,盧某……不講條件。”
任玄冷聲:“那你想說什麼?”
盧節看着他,眼中多了幾分異樣的沉穩與決絕:“士安,托付給将軍,這孩子性子剛毅,做起事來不計後果。隻要将軍周全好他,盧家——沒有任何條件。願為将軍所需,傾力以助。”
任玄凝眉,盧節這語氣,不像是一個權臣在談判,倒這是一個父親在……托孤。
可他仍舊是放不下過往的心結,任玄不屑對着盧節去承諾什麼:“這些,不用你講。我的人,我當然會顧。”
盧節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隻擡手喚人。
不多時,盧士安推門而入:“叔父?”
盧節笑笑,語氣極為溫和:“沒事,我和任将軍聊清楚了,都是誤會。”
“松風閣的事,給襄王殿下添了不少困擾,我也是過意不去。”
“這件事,你就幫着任将軍處理一下。”
盧士安略怔,似是未料盧節會親口作此安排。可他還是點頭應道:“是。”
站在旁邊的任玄微微挑眉,神色浮起一絲不動聲色的驚詫。
這盧節——來真的呀?
···
盧節到底是怎麼想的,任玄懶得去管了。
盧節能放任他接近盧士安。
——好事。
任玄把握機會,時刻不忘挑撥離間:“士安你看看,你叔父他一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高風亮節,說着好聽,他盧節是清高了——可你盧家,可還有幾百口人呢。 ”
話剛落音,旁邊的盧士安臉色就微變了,神情冷下來,腳步都慢了半拍。
任玄一看就知道踩着線了,啧上一聲,改了話頭:“沒别的意思。我就是說啊,不愚于忠,不愚于孝。有些事,你得自己多拿主意。”
盧士安瞥了他一眼,身為晚輩,盧士安不去評判叔父的志向,隻單刀直入道:“你牽扯我,你我就是共謀,你想要什麼?”
任性倒是一派輕松,他笑着反駁:“這不對吧,藥你下的,人我傷的。這麼算的話,您是主謀,我是打手才對。”
本就背着鍋的盧士安默默投來視線:“任玄,要點臉。”
任玄忙擺手打起哈哈,輕描淡寫: “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沉思半響,盧士安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是吐出來三個字:“陸溪雲。”
盧士安:“此案的要害從不在我盧家,而在陸行川。你該找陸溪雲。”
任玄滿是一言難盡。陸溪雲的立場,這我不知道嗎?
難搞的是陸行川,陸行川此人親疏分明的緊,陸侯爺有一個自己的圈子。
對着外人,陸行川這人能讓人深刻體會——這世界究竟能險惡到什麼地步。
對着家人,陸侯爺幾乎沒有底線。
天天對着幾個侄兒廢物廢物的叫着,陸溪雲那‘廢物’堂兄給外人欺負的時候,第一個炸毛的照樣是這個小叔。
而對于陸溪雲這個族中将來唯一可能超過他的後起之秀,陸行川更是給予厚望。
要是讓陸行川知道,自家寶貝侄子都是秦疏局中的一枚棋了,那狗皇帝能讨到好處?
任玄糾結着擰起眉頭:“他是陸行川的侄子,自家侄子幫着外人說話,依照陸行川的性子,怕不是會更忌憚秦疏。”
靠陸溪雲去找關系,這條路,上一世是走通過的。
可此一時彼一時。
上一世,陸溪雲能說動陸行川出手相助,那完全就是局勢已經逼到這個份上了。
他任玄是捅了晉王爺一刀,可歸根結底,晉王爺是那群清流砍的。
等陸行川回來的時候,陸行川追究不到那一刀,陸行川得追究晉王爺腦袋是給誰挂城樓上的。
可眼下不一樣,任玄覺着,陸侯爺就盯着這一刀呢。
任玄心裡不太有底:“不瞞盧兄,秦懷璋是前些日被我傷的,你叔父之事不過是個幌子,陸行川在追究的或許就是那一刀。”
盧士安眸中閃過幾分詫異:“你為何要對晉王爺出手?”
還不是因為你……
任玄開始胡編:“當時想演一場苦肉計……”
“這就麻煩了……”
盧士安搖頭,緩緩分析起:“陸行川眼裡,你是襄王的人,也就是說目前為止——秦疏為着計劃,犧牲秦懷璋,引漢王一黨上鈎,還讓漢王一黨倒咬了一口。”
不僅白眼狼還廢物。
盧士安幽幽一歎:“難怪陸侯爺此番如此針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