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記憶中的大乾宿将、朝堂重臣中,并無這樣一号人物。
此人,不是大乾核心圈子的人。
異族首領朗聲開口,眼神睥睨:“你是何人?”
陸溪雲眯眼,這異族軍陣不亂,那就不好跑了。
萬軍環伺,變陣合圍已成,他若強沖,隻會把剩下的百餘弟兄搭進去。
唯有以拖待變了。
他緩緩開口,語氣波瀾不驚:“足下不先自報名号?”
那異族首領卻似被這句話逗笑,低聲一笑,神情不怒反喜:“你這百餘人的死生,皆在我一念之間,還敢頂撞孤王,你倒是有幾分膽色。”
他策馬緩行上前,目光微擡,似乎帶着幾分大度與随意:“狄主,段璟。你不錯,跟孤王幹如何?”
一個萬軍之前,敢踏陣而入的武者,本身就具有極高的價值。
段璟眯眼,這麼一個年輕将領,他在上一世與大乾的交鋒中卻毫無印象。
那隻能說這人,沒活到他上一世稱王。
段璟依稀記得,秦疏那些年清洗朝堂,是殺過不少人的。
——多半是死在秦疏清洗名冊之前的某一具屍體。
段璟語氣笃定:“留下大乾,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陸溪雲聽的眼皮直跳,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招攬。他西府陸家,世代為王,與國同休,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去做異族的狗。
陸溪雲倒是沒罵回去:“給我些時間。”
段璟知他在拖,卻仍舊慢條斯理:“慢慢想,有時間。眼下,東線、北線皆破,,四方戰事,皆于我有利。這三秦之地,今日之後,便不再姓秦了。”
陸溪雲不語,他看到了溧陽鎮方向,正迅速蔓向這片戰場的陣法磁場。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白釉的小瓷瓶,連帶腰間無事牌一并塞到秦懷璋手裡,低聲:“王叔,護好自己。”
穹頂之上,雷雲翻滾,天地悚然。
兩道銀弧劃破天幕,從雲層中交纏而出,璀璨的銀白雙環逐漸成型。
對面的異族首領顯然也是認得這陣,段璟臉色一變,揚聲喝起:“退出雙環範圍!”
陸溪雲撈起秦懷璋,也是忙着跑路:“退出陣法範圍!”
盧家雙曜文陣,落星隕天,可是不分敵我的無差别亂炸。
段璟翻身落馬,腳下剛踏出文陣覆蓋的邊界,身後雷鳴乍響。
雙環垂天,萬雷如瀑。
眨眼之間,方才的戰場,已被轟成焦土。
天地失色,草木成灰。
戰馬驚嘶,連他手下這些身經百戰的将校,也為之變色。
段璟目光沉沉,倒不是畏了,而是微微眯起眼,開始打量溧陽鎮的方向。
原本籠罩全鎮的禦守陣法,已然盡數消失。
一次性點燃如此大規模文陣,那鎮中的陣師,大概率已經沒有餘力。
段璟冷笑了一聲,已然判斷出局勢的走向:“垂死掙紮罷了。”
···
任玄望着遠方戰線處,那黑壓壓一線異族,已快逼至溧陽鎮邊界。
文陣雷火雖驚天動地,但終歸是一次性爆發,燒盡最後的餘光後,戰場再無依仗。
他低頭看了眼腰間的訊符——又是死的。
随着那狄主恢複,訊符再度失效了。
百騎入營,飛塵撲面。
任玄快步迎上去,一開口就是要緊話:“世子,我長話短說,再不出手,這鎮子就保不住了。”
陸溪雲翻身落馬,滿身狼煙未退,先是将秦懷璋攙扶下來:“怎麼出手?”
任玄伸手去接秦懷璋,擡手指向西南方向:“我想調一支精銳向南突圍,大張旗鼓,引開敵軍注意。”
“本來這活兒,換誰都是送死。”他目光落在陸溪雲身上:“不過你在,就能辦。”
任玄語速極快:“剛才通訊恢複了一陣,我們的人馬已經快到南邊,江恩在那一線,能接應你。”
他頓了頓,語氣更低:“我已經在詢符裡放出消息,說我們将‘集結精銳,護王爺突圍’。”
任玄眼神沉了幾分:“他們能監識我們的通訊。異族如果會紅了眼追你們。咱們就能把這仗打成一場陷阱戰,這仗就就有翻盤的可能。”
陸溪雲低聲開口:“任玄,剛才那人說,已經有兩支異族部隊突破防線,往皇城去了。”
任玄聞言神色一凝,但并未露出慌亂:“現在通訊雜亂,各線誰也顧不了全局。我們先顧眼下——”
話未說完,任玄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任玄一怔,低頭看秦懷璋:“王爺?”
秦懷璋聲音低啞:“不能走——”
任玄眉頭緊皺:“王爺,您在說什麼?”
秦懷璋瞳孔裡浮着異樣的灰意,那是某種天機反噬後遺的殘燼。
秦懷璋盯着陸溪雲,一字一句,像是用盡了這副身體的全部的氣力:“溪雲,我知你不信命……就一回,你信王叔一回。”
他聲音虛弱,卻異常執着:“我算過了……救你、救小疏、救行川、救所有人……隻……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