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顯然是對那聲音的來源有些敬畏的,連站姿都不經意變直了一些,他立刻對着屋内回道:“先生,我這就——”
“是我不肯走,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能奈我何?”
越知初打斷得十分突兀,仿佛鐵了心是要讓程望難堪。
程望顯然不知所措了,他滿臉求助地看向越知初,似乎想用眼神請求她别再為難他了。
李老三也有些不忍心,他不太理解地請問:“妹子,我們不是……說來道歉的麼?”
“各位先生連面都不願見,我又如何能向他們道歉?”越知初看似回答李老三,實際上卻故意将頭朝向了倚竹居屋内——
來都來了。
她必不會空手而回的。
唯獨,多少有點難為程望了。但其實沒有關系,等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場面定然也會變得更難堪,那時,便不會有人再惦記着怪罪程望了。
果然,屋内的人進行了片刻私語之後,總算有人走了出來,正是那位訓斥程望的女子,她踱步跨出門檻時,越知初才看到她整個人穿的是一身墨色長衫,梳着高高的一絲不苟的發髻,整個人看起來頗有一股桀骜之氣,眉眼中還透着絲絲嚴厲。
程望立刻作禮:“莫先生。”
莫先生?
越知初又看了看,來的這位,還是位女先生。
在這樣的世道裡,夢竹山莊既準許女子入學,還有負責教學的女先生,可見,的确自有一股君子般的氣度和見解。
然而,那口枯井,江遇的傷,是越知初心裡無法跨過的坎。
她必須先用最無禮的方式,讓這裡披着“讀書人”皮囊的某些東西,現出原形。
莫先生先對越知初開了口:“方才在外喧嘩的,就是這位姑娘吧?敢問,我們夢竹山莊,究竟何處得罪了姑娘?夫子都說了既往不咎,既然姑娘的事已了,且安心離去便是,何苦故意挑起事端,令彼此難堪?”
越知初沖她柔柔一笑:“莫先生有所不知,道歉之舉是事先約好的,我等既來了,便沒有随意被打發的道理。”
莫先生的眉頭用力皺起:“你這姑娘,怎的如此不講理?”
“正是貴山莊不講理在先,我們才白白在此耗了不少時辰。若夫子肯讓我們如約道歉,豈非彼此都能心安了?”
越知初絲毫沒有被勸服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地對莫先生狡辯起來:“莫非是夫子和諸位先生,有何心虛之處?才不敢與我們相見?”
“江小姐!”程望忍不住,終于嚴厲地出聲制止。
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把他們帶來了倚竹居,這位江小姐明明先前還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一見到莫先生,卻又胡攪蠻纏起來。
莫先生的臉色已經鐵青,她在夢竹山莊為人師表了半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無禮的後輩。
越知初卻越挫越勇,聲音愈發大了:“明明是你們慕先生,親口要我們尋人無果,便來道歉!如今我們人沒找到,冒昧來了,卻也是守着君子之行,一諾千金。你們避而不見,還執意要我們走,究竟是誰不講理?”
——她心裡想的卻是:那位霍夫子,可真沉得住氣啊,她都把能想到的話說完了,态度也已經稱得上“惡劣”,對方卻始終一言不發,隻派了一位莫先生出來敷衍。
難道,真的隻能硬闖進去了?
莫先生終于按捺不住:“住口!你這女子,我同你講理,原是感念你心系家人,雖言行有失,也算事出有因,我們不同你計較便算了。你竟愈發放肆,你當我們夢竹山莊是什麼地方?!子須!叫人将他們趕出去!”
她似乎并不打算繼續維持虛假的體面,直接對程望吩咐起來。
叫人?
趕人?
那麼這夢竹山莊也是有護院的?
否則隻憑程子須這樣的書生,可未必能将她趕得出去!
越知初忽然一腳蹬向了院中,整個人高高飛起。
莫先生看得一愣,對她突如其來的輕功感到震驚,而後很快對着院中高聲喚道:“來人!将這來路不明的賊人拿下!”
至此,越知初才聽到倚竹居裡的人,終于不再沉默了。
“婉賢,究竟發生了何事呀!”
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從倚竹居的門口緩緩傳來。
語氣中還帶着一些無奈和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