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人世間,但凡“寶物”,哪怕隻是一個“傳說”,甚至隻是一個謠言,子虛烏有,照樣多的是人,會為了得到它,不擇手段。
——霍夫子,卻一點兒也沒有疑慮的,将它交給了裴佑白。
衛司指揮使的頭銜,沒有這樣的魄力。
能讓霍夫子甘願這麼做的原因……
隻能是,連越知初也還不知道的——裴佑白的為人。
或者說,他的身世、來曆。
可縱然已經想到,裴佑白此人,絕非一個普通的朝廷官員這麼簡單,越知初會開始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也并非因他可能懷着什麼驚天動地的“身世秘密”……
而是——
在那一刻,莫婉賢下令護院們對越知初“留口氣就行”的那一刻,裴佑白出現後,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任何人、任何事,隻問了她一句……
“你為何而來?”
那和他在禹州說的那句“那就反,我幫你”,同時在越知初心頭留下了重重的震蕩。
她忽然有一種感覺,無論這個人來自何處,真實身份是什麼,對越知初的态度是利用或幫助……
但,他的目的,和她的,并無沖突。
而且,他的目的——
十分堅定。
若非堅定且堅強地向着心裡的“目的”,他斷然做不到,以身接她那一掌。
要知道,在今日以前,越知初對他的武功究竟如何,也一無所知。
可方才那一次切脈,讓她有些驚訝地發現,裴佑白……
竟然世所罕見的,有着能和真正的她,過招的實力。
她那幾乎喪失理智的一掌,雖然隻用了七成功力,卻絕非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而他,接住了。
救下了三條無辜的性命,且隻受了并不嚴重的輕傷。
——那意味着,以裴佑白的實力,他是可以獨自殺掉江遇,或者原本這山莊裡的,任何一個人的。
也意味着……如果他想,她第一次“夜探衛司”那時,他完全可以阻擋杜衛謙殺掉安恒之的行動。
可他什麼都沒有做。
甚至放出飛針,助她親眼“送走”安恒之。
今日也是,在她去質問霍夫子、與莫婉賢起沖突到要動手之前,他甚至沒有提前露面。
如今想來,裴佑白……
他從未在任何一次偶遇中,提前給過越知初任何的承諾;
也從未在任何一次的“善後”中,給越知初帶來過任何的麻煩。
在夢竹山莊,沖突一觸即發的伊始,他隻淡淡地說了那句,“我看誰敢”。
而後,明知她打算對慕如海動用私刑——
他卻敢毫不在乎地對所有人宣稱,是他殺了禹州知府。
越知初隐隐感到,無論他的真實身份是誰,裴佑白……
會是她這一條“懸蝶”之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
并非她個人的能力有所不足,而是——
她似乎并不确定,要将“反”這件事以什麼方式實現,要進行得多麼徹底,要不要在過程中,依然堅守所謂的“原則”……
她不如裴佑白那麼堅定。
在看到江遇奄奄一息的時候,她整個人,立刻就喪失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的眼前,她的耳邊,她的心裡……有太多太多,無法與人訴說,也無處得以解脫的過去……
那些過去,存在于她的記憶裡,曾經是她最引以為傲的本事——
她利用那些,得益于那些,擁有了武功、财富、手下……
可也因為那些……
她變得愈來愈恐懼、冷漠、多疑……
她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也不再熱衷于與人交談、相處,或産生情感。
她明明富可敵國,可她也漸漸不再願意“授人以魚”。
她雖然以“救人”的名義,自以為做了不少所謂的“好事”,可本質上……她分不清那些究竟是真的僅僅為了“别人”,還是為了滿足她自己。
她的過去太長,太沉重,太複雜。
而她知道,即使用盡全力地過完“越知初”的這一生,她也還是會迎來下一世——
無論她叫什麼,出生在何處,以什麼身份……
她永遠無法感受到,“用盡全力”之後的問心無愧。
她一直活,便隻能一直尋找“目的”;
她一直活,便不存在所謂的“全力”;
她一直活,便時常會忘記,讓“活”變得有意義的源頭,其實是“死”……
人會死,人們都會死,所以他們才……
那麼用力。
可她隻是一想到,“江遇會死”,在那一刻,她就崩潰了。
所以,她選擇相信裴佑白。
她想知道,他那麼堅定的“目的”,他那麼清晰的人生,他明明知曉她的“秘密”——
他為何,還要“助”她。
“小姐——”
越知初的思緒還在圍繞裴佑白而發散,門口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仲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