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着心裡的懷疑,不願破壞與楚明玉交談的氣氛,便主動提議道:“正巧,我也路過。隻是眼下還有些急事。你若不急着走,不如等我片刻,我忙完這些,同你喝幾杯?”
正巧,越知初心情煩悶,也是真的。
能在這個讓她心思郁結了一整天的鬼地方,遇到旁人隻聽其名就聞風喪膽、自己卻思念已久的故友,若是不能喝上幾杯,不能一同醉上一場,是在可惜。
楚明玉那雙靈動的眸子卻閃了閃:“你……要忙?忙這小丫頭的事?”
越知初愣了愣,據她所知,楚明玉最是喜愛美酒與美人。
而美人無論男女,隻要是她覺得美麗的,她便會稱“美人”;而若在她看來不美的,男子她會稱“崽子”,女子她便會稱“丫頭”。
眼下她叫慕妧“小丫頭”,越知初一時有些尴尬,隻好硬着頭皮答道:“是,你也看到了,她受傷了。”
楚明玉的眼神忽然一冷:“受傷而已,她還沒死呢。”
越知初這下才反應過來——
不對,楚明玉顯然不是真的關心慕妧的情況,她好像隻是找個由頭……在暗示越知初。
“你的意思是……”
越知初覺得按捺不住,幾乎就要将心裡的猜測問出來。
而此時,院中愈發險峻的火勢,也終于經由學生們口口相傳、高呼奔走、忙碌搬水後,傳到了霍夫子的耳中。
霍夫子蹒跚地帶着一衆先生,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巷道,眼看着,就要往餐叙院這裡走來。
而越知初瞥了眼懷裡已經昏迷的慕妧,再看看面前引人注目的楚明玉,她心中一急,實在不想在這個情況下與霍夫子再度碰面,徒增煩憂。
于是,越知初一手抱着慕妧,一手忽然拉住楚明玉的胳膊,驟然發力,輕而易舉地便将三人從原本餐叙院的門邊,轉移到了暗處的牆頭上。
這夢竹山莊的景觀布置喜好種樹,牆邊正好還有一棵高大的側柏,枝葉繁茂,越知初便順手,将慕妧小心地靠在了一處枝丫上。
楚明玉撇了撇嘴,雙手環抱在胸前,津津有味地看着越知初的動作,忽然問道:“你害怕那些老東西?”
越知初的動作一頓,她知道楚明玉擅長觀察,向來細緻入微,卻不想,連方才在楚明玉身後緩緩現身的霍夫子他們,也被她不知何時看在了眼裡。
“就當……是吧。”
越知初把慕妧安置好,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認她人還活着,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有些疲累地坐在了牆頭上。
楚明玉也挨着她坐下了,嘴角始終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雙腿還惬意地挂在牆頭邊輕輕地搖擺。
就像她們倆,不是在黑夜中,看這牆頭下面的人緊張救火,而是在踏春路上,突發奇想地爬上樹枝,興奮地向遠探望似的。
越知初看着餐叙院那綿綿不絕的火勢,不由得好奇:“你從哪兒找來那麼多……火油和烈酒?”
楚明玉驚喜地轉頭看她,聲音也雀躍起來:“不錯嘛,越大當家,這都能看出是我放的火?”
越知初無奈地對她笑了笑,用“恭維”的語氣繼續道:“江湖上,誰又不知,‘鬼見愁’楚明玉,所到之處,必然走水呢?”
“行了行了,你别惡心我了。我隻是見他們太閑了,随便給他們找點活幹罷了。”
楚明玉的神情似得意又似嫌棄,看不出她究竟是享受越知初刻意的“誇贊”,還是對“江湖上”的那些“盛名”,真的感到“惡心”。
越知初點點頭:“他們是太閑了。做得好。”
這下楚明玉是真的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變成了滿意,她自顧自地點點頭:“也對,這才像你。”
……這才像,她認識的那個,殺伐果斷的越知初。
越知初聽見這句評價卻怔了怔。
這才……像她嗎?
她本來……不,她曾經……也是和楚明玉一樣,遊戲世間,從不在意旁人怎麼看的……那種人嗎?
會因為别人的屋宅突然起火,點頭稱贊“做得好”……的那種人嗎?
越知初自嘲地笑了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才像‘我’。怎麼才叫,‘我’。”
聽她驟然陷入這樣深刻的反思,楚明玉不以為然道:“你啊……呵呵呵……”
她忽然輕輕地笑出聲。
越知初不明所以,轉頭疑惑地看她。
卻見楚明玉忽然止住了笑意,輕呼道:“快!看那邊——”
越知初剛剛轉過來的頭,又順着楚明玉手指的方向轉回去,隻見霍夫子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餐叙院門口,但被學生們牢牢地堵在外面,一聲聲勸着“夫子,危險”,不讓他靠近。
“哎呀,不是看他們,是那邊——”
楚明玉見越知初看老東西們看出了神,連忙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再仔細看。
看清楚明玉說的“那邊”,越知初的眼睛倏地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