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是說笑的。
什麼天界人界鬼界……
明明,像她這樣的孤魂野鬼,死後魂魄究竟去往何處,連她自己也捉摸不透。
但楚明玉既然拿出“救命之恩”來調侃,她也不能落了下風。
這才是——
她和楚明玉的相處之道。
楚明玉果然啐道:“就你?天界?鬼門關都不敢收你吧!”
嘴上雖然這麼講,楚明玉嘴角的笑意卻出賣了她——她喜歡和越知初拌嘴,更喜歡……聽越知初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仿佛隻有在那樣的時刻,這個明明比她還小三歲的女子,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
大部分時候,越知初……
比她,楚明玉,還像那個“鬼見愁”。
越知初不甘示弱:“鬼門關不敢收的……當然是‘鬼見愁’了,怎麼會是我。”
二人嘴上你來我往,不斷挖苦着對方,但嘴角都默契地揚起了開懷的笑意。
也就是在這樣莫名溫馨的氛圍裡,這座明明十分詭異的山莊、這在子時已經漆黑的夜,忽然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楚明玉趕在越知初前面,率先跨進了落杏園。
說笑歸說笑,雖然未曾正面交手,但越知初能感覺到,楚明玉的功力,不在她之下。
越知初知道,自己還算是托了這輪回轉世的福,那些心法,和修煉的招式,在她的記憶裡貯存着,無論她轉生為“誰”,她都可以很快就駕輕就熟地從記憶裡調取來用。
可楚明玉,卻……
實打實,是靠着天賦和多年訓練的積攢,才練就了這令人聞風喪膽的一身好武藝。
越知初從未問過她,是什麼,在這樣的世道,讓一個女子,選擇忍受練武的種種殘酷和痛苦……
甚至,她不僅僅是像慕妧那樣,找個師父,學點功夫,企圖防身……
楚明玉練的,也練成了的,是天下間絕無僅有,隻有楚明玉才能使出的——
“無間魔氣”。
這套武功的名字,據說是楚明玉自己起的。
越知初也從來未曾,在典籍或功法裡見過。
可她知道,無論楚明玉多麼天賦異禀——要練就這樣的武功,絕非探囊取物。
這其中,楚明玉曾經曆過什麼,又克服過什麼,她無從知曉。
也,不敢問。
若說這近千年的生命,真正教會了越知初什麼“為人之道”……
她想,那一定就隻有——
“切莫自作聰明”。
選擇接受楚明玉好意的越知初,跟在楚明玉身後,略顯生疏地也跨進了落杏園。
落杏園内,因着那金黃色的樹葉,或密集地挂在枝頭連成一片,或落下來鋪滿在地,而顯得格外……
閃耀。
那一捧又一簇金燦燦的,總是世間,人們最愛追逐的色彩。
越知初緩緩踩在杏樹的葉子上,清晰地聽見了腳下“嘎吱”的聲響。
而她前面的楚明玉,竟然更有心機地……
動用了輕功!
她的腳步輕盈地浮在滿地的落葉上,兩腳周圍還散發着渾厚的内力,讓她既不至于脫離地面,卻又絲毫不會發出細碎的聲響。
越知初甚至能感受到,那一圈獨屬于楚明玉的内力中,緩緩滲出的暖意。
她心裡滿是贊歎,臉上卻故意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神情,仿佛在說:“就你愛顯擺!”
楚明玉則回應了她,滿臉的得意。
可畢竟她們還是夜半潛入來找人的,即便舉止間,盡量做到了小心翼翼,還是很快就被人發覺了——
“來者何人?”
又是跟裴劫相似的,威嚴的質問。
越知初這次已經淡定了許多,她冥冥之中猜到,留在園子裡的,多半還是裴佑白的人。
而這一次,她已經學會了舉一反三:“花前月下?”
那人的氣息果然頓了頓。
片刻之後,一個高挑的身影才從屋檐下踱步出來,和裴劫一樣,恭敬地朝越知初喚了聲:“親衛裴真,見過江神醫。”
越知初這次敏銳地察覺了——
裴劫,裴真……
是巧合還是故意?他們都随了裴佑白的姓。
她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裴佑白那句,“裴家的軍規森嚴”。
他帶來的親衛……都姓“裴”。
那麼……
有沒有可能,他那句話,并非口誤,也并非僭越……
而是……
在他衛司指揮使的身份背後,作為“裴佑白”,他也真的統領着一支……
裴家軍?
越知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同時又免不得,将在倚竹居的種種回憶,聯系到了一起。
霍夫子……對裴佑白說的……“真像”,究竟是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