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回到自己的馬車之上時,江遇有些躊躇地提起:“小姐,慕如海……遭他荼毒的那幾位姑娘……”
越知初這才記起,施怡冉……她還沒有等到她的答複。如今,她卻不得不離開合岐山和合澤縣了。
她于是轉頭去看江遇:“聯系合澤縣附近蟬部的人,多關照那位阿冉姑娘,如果金花使者的精力還有盈餘,可否替我回報她們的消息?”
江遇略微怔了怔,随即釋然一笑:“小姐,你從前不會這麼問。”
越知初也了然地與他相視一笑:“我從前……也不會認識這些姑娘。”
江遇點頭,沒有再多言語。
他們彼此都知道,越知初的轉變,并非朝夕之間。
他們也都記得,初來禹州之時,越知初是如何急切而莽撞地想着“殺掉他們就好了”,她如今卻沒有在夢竹山莊殺了慕如海。
她在禹州這趟行程,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她許多。
越知初看着窗外的景色,心裡感到久違的堅定。
她活了那麼久,想做的事情曾有那麼多,也實現過那麼多,錯過過那麼多。
每一世,因着各種遭遇,她的想法不免都有所轉變,她的追求,也或許多少有所懈怠。
但這一世,既然她仍然不可避免地活了,活成了“越知初”,活成了那些人心裡的“女俠”,那她就勉為其難,為着這所謂“女俠”的名聲,活一次看看吧!
這一世的相遇雖然不算長,江遇仍然算得上最懂她的人——她相信,他在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早已為解決她的“後顧之憂”而做了安排。
這就是她的大長老,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明明沒有血緣,卻勝過天底下,不少被血緣綁在一起的親人。
她又轉頭去看了看池伯傑和池仲靈,他們也同樣是被血緣捆綁在一起的兄弟,一如負氣離開的時雨和她曾經的弟弟時雲……
越知初知道,他們心中,都有過那麼多無法言說的苦痛,如今,卻也都變成了眼神堅定、神情釋然的,心懷溫暖的人。
想起時冬夏,她不免又傷感起來,幸好仲靈适時問起:“小姐,咱們去懷臨府,主要是去做什麼?”
她這才想起來,去懷臨的決定,雖然早就深種在她心裡,但去那裡做什麼,她卻從未正面同池家兄弟明說過。
——她更覺失笑的是,明明不知道她要去做什麼,他們兄弟倆卻義無反顧地要跟着她去。
江遇應該有所察覺,他對越知初曾經質問他的問題,一直沒有正面回應。
甘縣的百姓……甘縣的水災……在他心裡,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經曆的事。
這十年間,跟在越知初身邊,他見過的事、辦過的事,都太多太多,多到他曾覺得,每一日都很忙,忙到幾乎沒有力氣去回憶了。
可直到越知初提起穆直,提起甘縣……
江遇才醍醐灌頂地意識到,原來……那些連他自己都不再記得的“委屈”,在越知初那裡,從來沒有真的“過去”。
她說過,她要,“報仇”。
江遇并不是沒有好奇過,為什麼甘縣的水災,她會追查那麼久,要查得那麼清楚?
明明,這與她一貫對他灌輸的“管好自己就好”的想法南轅北轍,明明……當年的甘縣無論經曆了什麼,無論那場可怕的水災背後,是否有着那時作為孩童的他,并未覺察的真相……
那與一貫清冷避世的越知初,又有什麼關系?
僅僅因為她救了他?
僅僅因為她把他看得如同家人一般重要?
于是,沒等越知初開口,江遇突兀地答複了池仲靈:“小姐想去懷臨府……會會故人。”
……故人?
越知初本來就在思慮要不要對池家兄弟和盤托出,沒想到江遇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眯起眼仔細打量着江遇,一時沒有反駁。
池仲靈立刻興奮起來:“故人?小姐還是第一次帶我們去見故人,這位懷臨府的故人可有什麼特别嗎?反正這一路還長,閑着也是閑着,小姐,你和我們講講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