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老太太一聽這話，頓時梗在當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換一家這麼會辦事兒的人家，這婚事八成能走下去，可想想顧成…

不管他現在開的是摩托還是洋車，抽的是卷煙還是旱煙，她對那個後生的印象永遠停留在去年冬天——黢黑的臉，破舊的棉衣，膀大腰圓還言談粗劣。

哪裡像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說是三十歲的老光棍也有人信！

老太太不吭聲了，那種人啊，就算張媒婆來了，好說說盡，也就隻有“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是個出息後生，家裡還蓋了新房子”這種錢面兒上的話罷了。

一沒學問，二沒父母，三沒長相！可以說是，除了有幾個臭錢，要啥沒啥！

張媒婆一看老太太的臉色，就知道這事兒難說，她眼睛一轉，“怎麼不見阿寒？”

“屋裡織毛衣呢！”老太太随口說了句，又道：“這婚姻無小事，我再觀望觀望。她嬸子你也忙，我就不多留你了。”

張媒婆聞言也不惱，起身笑說：“那成！老太太您看上看不上的，回頭也知會我一聲。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能他們提出來，就想讓咱們接着！”

洛老太聞言臉上的笑又多了幾分，拄着拐杖送了張媒婆出門。

中午吃飯時，老太太趁機提起了隔壁陳大娘家的侄子。洛寒看着手裡的窩窩頭，扯了扯唇：“兩個兒子四間房，一大家子十二口人，十四畝地。我嫁人以後還得再種多少年的地，才能吃上白面？”

老太太手裡捏着白饅頭，一時又愧又難，“我知道阿寒你委屈，可你爺爺離世的時候，你二嬸正跟你二叔鬧離婚，我當初要是不舍了那三畝地…”

洛寒低頭吃飯：“過去的爛賬，提也沒用。至于這婚事，有錢的都不許，沒錢更不用提了！”

老太太一聽，哪裡還有不懂的，孫女兒這是不中意陳家那個年輕人啊！

飯後，洛寒把鍋碗端到廚房洗過，便回了屋裡繼續織毛衣。

老太太這回是徹底顧不上小兒子的田了，她一心想把洛寒的想法掰過來：“那孩子還上了半年高中呢！長得也俊，瞧着性子也斯文腼腆。你不是最愛看書嘛，嫁過去了也有話說。”

“我同人家有話說，人家未必跟我有話說。”

洛寒道：“況且家裡一個哥哥三個妹妹，上頭爹娘爺奶都還在，這一層層的公婆姑子們疊起來，哪裡還有說話的空閑？恐怕就算成了家，我還要過這種幹一天就吃一天，不幹活就喝白水的日子！”

面對這樣攻擊力十足，咬着這些年的委屈不松口的孫女，老太太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哀歎一聲，搖着頭出了洛寒的屋子。

*

第二天一早，洛寒喂了雞鴨，給老太太蒸了一碗雞蛋羹，就借自行車去了縣城。

九月初早上的風已經帶上了寒氣，洛寒心裡裝着心事，也不覺得冷。

臨到縣城前，她遠遠瞧見顧成的摩托車停在城外。等她進了城，那摩托車油門一響，也跟了上來。

洛寒沒有回頭，她先去百貨商店交了毛衣，下樓時，顧成正在賣食品的櫃台挑挑選選，見她下樓時停住腳步，隻遠遠看着自己，他便知道她是不想引人注意。

男人朝東北方向指了指，洛寒明白，他是在指那個有單間的飯店。

想想口袋裡的錢，洛寒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率先離開了百貨商店。

十五分鐘後，摩托車的轟鳴聲停在飯店門口，洛寒坐在二樓，心頭亂跳，面色漸紅。

鞋底撞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洛寒擡眼時，恰恰門被打開。顧成拎着鼓鼓囊囊一個兜子進門，第一句話就是：“真怕你沒來。”

見洛寒臉紅的别過目光，他輕輕一笑，上前兩步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張嬸子去你家沒？”

洛寒垂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