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如潑,弦月如弓,繁星隐現。
一點藍光躍然天幕,熒熒朗耀。
入關以來數番尋望,天狼星總是難覓,便是僥幸得見,也不過昙花一現。
“一将功成萬骨枯,有些事我不做,旁人也會做。”
“天胤就這般好?你為了這裡,不惜與我為敵。”
冷硬的聲音猶在耳畔,策馬的背影卻早已消失不見。
執嫣憶起向雲開的去向,不是疊浪關外,而是地勢更高山林。
她四下尋望,挪到一根木棍旁,将腕間空隙置入其間,借力擰轉,麻繩斷裂。
顧不得腕間沁血,執嫣撐地起身,硌在腰間的硬物輕聲落地。
俯首一看,是英娘送她的豆菽。
疼痛一時自腰間蔓延,直上心口。
執嫣撿起豆菽揣入懷中,奪門而出,不見先前守衛。
她顧不得許多,尋到匹馬一路奔向城門,但見城内透露幾分詭異的祥和。
戍卒增竈,候騎置酒,絕非迎戰之像。
城門轟然大開,曜辰的先鋒輕騎應聲而入,頓時覺察到城中異樣,一時止步門口,踟躇不前。
正待回頭,連排酒壇自城上落下,火星随油棍滾地,瞬息升騰起一道火牆,阻隔去路。
繼而箭矢齊發,未及出聲,數十人已悉數倒地。
擡望燧台,皆不見高駿與固榮身影,執嫣遇去城樓,卻被一支箭攔住去路。
她勒馬回頭,但見銀光閃爍。
白馬踏着夜色停在三米開外,少年紅衣銀甲,手中弓滿,箭頭直指向她。
兩指一松,箭矢離弦。
執嫣心頭一滞,不及躲閃,箭簇已迎面襲來。
另一支箭來得更快,黑色翎羽後來居上,将前者自尾部劈成兩半。
箭身擦着發絲落地,執嫣才知高駿虛晃一槍,隻過是為了引向雲開出來。
蹄音落地,向雲開就被團團圍住,高駿凝着他,胸中激憤無以複加。
“躲在山上做了那麼久縮頭烏龜,你終于舍得出來送死了?”
“我還以為你有多少兵馬,原來不過虛張聲勢。”
琥珀色的眸子透着冷意,向雲開環視四下,擡臂一揚,鳴镝聲直入天際。
執嫣見他左臂裹着淨布,鮮紅血迹已然黑褐幹涸,别開眼去,提缰直向白玉骢。
“高駿,關城門!”
白玉骢馳騁向前,毫無止步之意。執嫣奮力打馬,幹脆橫向擋住高駿去路。
白玉骢猝然揚蹄,後撤數步,鼻翼扇動,眼含憤憤。
高駿胸口不住喘息,手背被缰繩勒得爆滿青筋:“你不要命了?”
“山中地勢高峻,他一眼便能看穿你的部署!你現在開城門就是自掘墳墓!”
高駿嗤笑一聲,正要越過她,她卻拽住他的手臂猛然一躍上了馬背。
高駿單手禦馬,用勁掰開她箍在腰間的手,被她牢牢握住,強行扣緊手指。
“向雲開若破疊浪,屠盡因陳之後便可打通西關,你就算不考慮因陳的百姓,也要為你大哥、為西關的戰士想想!”
“好一個大義凜然的灼華公主!領兵守關的是我天胤子民,要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教!”
高駿反手箍住她的腰欲将她丢下馬,忽聞耳後利刃破風,即刻收臂将她按在身前。
黑色翎羽應聲落地。城門緩緩閉合,又被聞聲而來的曜辰兵馬打開,越來越多的黑衣戰甲越過火幕,沖鋒陷陣。
高駿引弦射殺數人,忽聞摧拉聲動,城門在厮殺推拉之中再度迂回合攏。
固榮高喊:“老大,你隻管對付向雲開!城門歸我守你還不放心?”
原來他早有盤算,并非輕敵。
執嫣心裡松了口氣,高駿已調馬回頭,黑色翎羽接連落下,幾成一張密網,快得他隻顧躲閃,無力反擊。
冰冷的甲胄頂在脊背上,沉重的喘息撞入執嫣耳畔。
“不想死就找準時機趕緊下馬,别再纏着我!”
箭雨稍歇,執嫣随着他的動作直起身,但見數點寒光起于暗夜。
她看向箭頭方向,朝城門大喊:“固榮,小心身後!”
固榮聞聲側身,仍被箭矢貫穿手臂。他折斷箭杆,放聲高呼:“兄弟們加把勁,恒州的援軍已經到了,先關起門來再打狗!”
向雲開策馳向西,再度箭指固榮。
三箭并發最為迅疾,執嫣知他左臂受傷,射力大不如前,忙跳下馬,撿了把兵刃跑向城門。
三支箭矢排成一線,幽微如線破空而來。
執嫣勉力揮落,執劍回身,正見向雲開擡臂,又放出一支鳴镝。
城門外攻勢愈猛,拼殺聲激烈震顫,沖撞開一條血肉鋪就的路。
烏雲蔽月,白玉骢戰甲染血,徑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