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有病是不是!”蔡歌啐一口血腥,絞腿鎖倒阿洛商!
可惜,在絕對的身高力量優勢面前,蔡歌十幾年的實戰經驗和技巧不值一提。隻見阿洛商肘擊蔡歌頭維穴輕松掙脫,提起他衣領将整個人摔在牆上!
在衆人“别别别别”的驚呼中,阿洛商反手握住鑲滿火彩珠寶的馬頭彎刀,抵住蔡歌脖頸,莞爾:“再敢胡說,我就把你頭割下來當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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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可疼死我了……”蔡歌呲牙咧嘴地塞進一口飯,将阿洛商面前的炒肉端到自己面前,捂住嘴邊淤青。
桑諾護食,怒目圓睜,一把搶回炒肉:“你下馬威下劈叉勒裆了怪誰!肉還回來。”
涼州城的仲春依舊寒冷,細雨絲絲,柳條隻抽出可憐的嫩芽。三人明明是索人性命的厲鬼,此刻卻在歌樓裡喝好酒品佳肴,旁人見了以為是踏青遊玩的五陵年少。
涼州民風剽悍,蒙面的琵琶女見慣了聚衆鬥毆,這點小場面犯不着喊人,端莊典雅的美目一掃,垂眸淡定撥弦。
“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等我官複原職有你好看。”蔡歌和桑諾拌嘴,眼卻一刻也不離阿洛商。
飲酒發熱,阿洛商左眼下的鴿子血刺青逐漸明晰,襯得眸色幽綠,整個人醉玉頹山:“題湊哥,你戲太多了,我沒有抨擊你回頭是岸的長相已經是給你台階下了。”
蔡歌:?
“不是,我說你……”
桑諾發出驚天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題湊哥。”
阿洛商斟酒,從臨街的窗戶上向下一瞟。
街對面酒樓的牌匾上飛沙走石、一言難盡地寫着“金沙樓”三個大字。
“露鋒入筆,跪筆彈鋒……”
少女輕快的聲音再次于阿洛商耳畔響起,隔着歲月遙遙望去,少女運筆氣勢浩蕩,成果卻慘不忍睹,面容也越來越模糊。
蔡歌瞟了一眼金沙樓,把下酒菜嚼得嘎巴嘎巴響:“花照野,揚州人士,男生女相,吊藥罐子的病美人。雖說眼盲腳跛,實際上眼睛還能瞅見點東西,腳跛應該隻是心病。”
聽到這,阿洛商向桑諾投以意味深長地目光,桑諾直接翻白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神鳳六年八月接管涼州金沙樓,半年間親自刺殺朝廷要員三人,地方官員八人,地痞鄉紳不計其數。後輾轉至涼州,樂善好施,解囊濟貧,人賜美稱:小花将軍。被殺的人要麼是貪官污吏,要麼是欺壓百姓的地頭蛇——啧,很會收攏人心。”
說完,蔡歌拎起酒壺,酒水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涼州地處邊疆,百年來地方勢力混雜,派系混亂,俗稱‘三不管’:朝廷管不到、地方不敢管、三老管不了。半路殺出的花照野僅憑蠻力将涼州惡勢力打服了,也是個人才。”
桑諾有些意外,他從未與蔡歌一起出過任務,想不到此人認真起來還有兩把刷子。
阿洛商用力閉目再睜開,墨綠色的眼眸恢複清明:“金沙樓今日閉店,樓主花照野不見蹤迹,明日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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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知道有人要來刺殺樓主,接連幾天,金沙樓都閉門不開。
十日之期将至,商、諾兩人要麼懶懶散散,成天不見蹤影,留蔡歌獨守空房;要麼用勒燕語叽叽咕咕,争吵不休,吵着吵着就打起來,桑諾添點油醋,逼得阿洛商下狠手,變成單方面毆打。
是的,蔡歌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剛開始,他還催促:“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失期法将斬’”?未果,遂自暴自棄,喝遍了涼州城所有的酒樓:“反正又不殺我的頭”。
而阿洛商,每天就對着那張通緝像入定,活像是被心上人負了的大閨女。
這天蔡歌終于沒忍住,吐槽:“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沒想到你還好這口,以後叫你‘黃花菜’得了。”
阿洛商撩起眼皮:?
蔡歌灌下一口酒,笑得極度猥瑣:“哦對,你們勒燕人信長生天,禁這個。
桑諾邊刻木闆邊翻白眼:“想什麼呢,畫像上這人,殺了我家大人的二叔三叔四叔,我家大人琢磨着怎麼把這人碎屍萬段呢。”
“是不是,大人?”桑諾眼睛一眯,一副但凡阿洛商反駁,他就一刀飛出去清理門戶的架勢。
阿洛商假裝沒聽見:“沒辦法,他們太容易死了。”
桑諾立刻奓毛,阿洛商眼睛一閉裝死。
蔡歌更加好奇。
阿洛商這厮平日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頂着一張人神共憤的俊臉四處行兇,這黃花菜似的怨夫相還是頭一回見。蔡歌眼珠一轉,想起來這厮好像有個死了很多年的前妻,莫名張口道:“畫像上這人确實有點女相,他不會長得像前妻姐吧?”
蔡歌隻是随口一問,卻見阿洛商悲痛地點了點頭。
完了,不是怨夫,是棄夫。
“……哈哈,幸虧這畫像上是個男人,不是女人。”蔡歌幹笑,轉眼卻接到桑諾和阿洛商一樣意味深長的表情。
自信的蔡歌突然有點不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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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當夜,月色入懷。
涼州自古繁華,羅绮香風穿千門,華燈列萬戶。高樓差互,半空挂滿五彩魚燈,二層高的花棚立在不遠處。
鑼鼓喧天,唢呐開路,兩頭布龍被赤膊的壯士弄舞,激烈地争搶着一顆明珠。
蔡歌不知去哪裡喝酒了,阿洛商在無數花燈間穿行,引得不少西涼女公子駐足。
女公子們大膽地送上帕子,望這位俊美高大公子留情;當事人則混身僵硬,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桑諾嘿然一笑:“她差點把你殺了,你還給她守身呢?”
未點名道姓,阿洛商也知道在說誰,毫不留情地去捶桑諾,叫他閉嘴滾遠點。
“讓一讓讓一讓!要開始打鐵花了,幾位公子不看可别耽誤别人!”
阿洛商被一群孩子沖撞得後退幾步。布龍左聳右伏,一個擺尾幾乎要掃在他臉上。
前方,人群主動讓開一片空地。
檐牙高啄下,一盲者眼蒙輕紗,玉冠高束,脊背筆直猶如發硎利刃。左手持開了槽的柳木,舀一捧熾熱鐵水後矜貴旋身,衣擺宛若蓮花層層蕩起。
桑諾一把将阿洛商拉開:“看什麼呢?什麼能迷住我家大人的——眼……”
鼓點愈發密集,唢呐一揚将氣氛托上天際。
人群喝彩歡呼,蒙眼那人手持的鐵水火光飛舞,晃得阿洛商失神,他的臉色在須臾間變得萬分可怕。
“殿殿殿殿下……”桑諾看清楚那人面目後,驚慌失措,吓得蹦出勒燕語。
“噓。”
隻見那人朝着阿洛商的方向,輕躍幾步,動作幹脆利落,右手發力上掄柳木與左手柳木相撞,鐵水在擊打下,成霧般缭繞,灑滿蒼穹。
朗聲道賀詞:“千般吉願!”
東風夜放花千樹,星雨流光霓裳舞。
可能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毫無征兆吧。
阿洛商幹涸絕望的綠眸随着鐵花綻放的一瞬間炸開光亮。
如同中了邪,阿洛商心頭湧上酸澀,一個斷了翅的蝴蝶在胸腔裡殘喘掙紮,乞求活命——
少女的幻影在朦胧中仰起臉,聲音忽遠忽近:“‘阿洛商’在勒燕語,是什麼意思?”
阿洛商聽到年少的自己堅定地答道:“寫作長風,譯為忠誠。”
可現在是神鳳七年,距離那個能跑能跳、可以不計後果的年紀遠之又遠。阿洛商費力吐納,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桑諾差點拉不住:“殿下,冷靜!”
“放開。”
“她死了!就算活着,您也該殺了她報仇!”
“我說、放開!”阿洛商喘着粗氣,一把甩飛桑諾,被及時趕到的蔡歌反手摁住:“怎麼了這是,又犯病?”
“放開我!”
阿洛商雙眸猩紅,左眼下刺青因發熱激動全部顯現,竟顯得十分委屈。蔡歌的酒意霎時吓醒,嘴上說着“想燙死就去吧”,手卻壓得更緊。
人群熙攘,沒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常,唯獨打鐵花的那人,蒙着眼睛,舀起第二捧鐵水時,似乎有所感應,竟然向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望穿無數光陰。
年幼的阿洛商在夜色中開口,煙火在他眼前不管不顧地炸開,熱烈,明亮,轉瞬即逝:“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記憶中的少女終于轉過臉,與現實打鐵花的盲者重合。形狀明媚,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阿洛商:“争雲飛渡星河舞,舟濟滄海憂思無。”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阿洛商滿目絕望,卻在那人“望”來時生機迸發。最終,阿洛商胸膛劇烈起伏,踉跄幾步,失聲:“争雲飛!争雲飛——”
火樹銀花落碧霄,第二打鐵花飛舞,絢爛、绮麗,轉瞬即逝。
“萬事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