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啊,官老爺和新婦生的小公子因貪玩回家晚,躲過一劫。這就是他的緣吧。我決定放過這位小公子,可是……可是,這位小公子怎麼就那麼巧的和徐道微在一起了呢?”
“我淩遲官老爺的時候,隐約感到有人在什麼地方偷偷觀察我,等我将包子蒸熟後,一個一個對賣身契和名冊——哈,你猜是誰在偷看我?是徐道微呀。那時,我一直不知道她躲在哪裡,又是在什麼時候逃跑的,這也可能也是她的緣吧?”
“我就心軟了這兩次,花照野,就這兩次,沒想到,他們倆竟然湊到一起了。如果他們把屠門的事告訴昭姬了怎麼辦?昭姬會失望嗎?會逼着我自首嗎?會直接殺了我嗎?”
“如你所想,何昭姬要殺我。二十多年來我唯一全然信任的一個人竟然要為了陳年恩怨殺我!她說我做的不對,她說我惡毒,說我本性難改……可我殺淩逸,殺徐道微不都是為了她嗎!她還想怎樣!”
“還有你花照野!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我隻是殺了淩逸和徐道微這兩個本就該死的人,你若不追究,何昭姬就不會死了!何昭姬是因為你才死的!”
諒塵已經瘋魔,他撐直黃金鎖死死勒在花照野的細長的脖頸上,咬牙切齒:“是你!都是因為你!”
花照野面容發紫,苦命掙紮,指甲在脖子上抓出血痕,雙腿不斷蹬着地面,阿洛商在冥冥之中聽到花照野的掙紮,再次晃動起來,鐵鍊絞進他的血肉,木架再也承受不住,轟然倒塌!
諒塵多來倒落的木架和阿洛商,花照野被重重壓住,悶出一口血,藏在阿洛商腰間的寶石匕首冰涼地吻着花照野的腰腹——說時遲那時快,花照野猛地踹翻阿洛商,伸嘴叼出匕首,擰腰挺深約起,直直沖向諒塵!
諒塵毫無準備,被花照野勢如破竹的攻勢震住,目眦欲裂,空手做擋——花照野口叼着匕首,用盡全力滑向諒塵脖頸!霎那血珠飛濺三尺,好若被拽斷的一百單八顆佛珠的手撚,盡數砸在争花照野臉頰!
諒塵一拳砸向花照野的鼻子,拼力攥向她的脖子摁在阿洛商沒有生氣的臉旁,惡狠狠道:“殺了我又怎麼樣?嗯?他要死了!”
花照野柔韌的腰部返曲回轉,雙腿絞固住諒塵,陰測測一笑,比諒塵還要瘋狂,呸掉匕首,吸着鼻子:“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你為他、你為他陪葬!”
“陪葬?是他們為我陪葬!”諒塵踹翻花照野,捂着喉前血口,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定定笑了:“你……你在為誰報仇?何昭姬,還是阿洛商?”
花照野喘着粗氣,腰部發力跪起:“你想說什麼。”
諒塵喉嚨發出咔咔的聲響,費力道:“在草原上……你舍、舍不得殺他,他……哈,他舍不得殺你……草原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勒燕的娘娘河十年惡臭不漁。現在又開始、開始演這情深戲碼……”
花照野狠狠踩在諒塵喉頸傷處:“什麼草原,什麼你殺我我殺你。”
她的相貌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天真和悲憫相交織的神性,諒塵眯着眼睛仰視,如同參拜拈花一笑的菩薩像。他想起什麼,咧嘴笑道:“還、還是失憶了好啊……我說了,這些年,我見慣饑荒戰亂……哈哈,我在燕雲戰場撿到你時……不……我就不該撿……唔!”
不等花照野想通其中關連,一個龐大的身影撞破窗戶,排山倒海般壓住半死不活的諒塵!
這下,和尚頓時沒氣了。
憑空出現的蔡歌抽出鬼頭刀朝花照野砍去,大喝:“納命來!”
花照野的表情有些疑惑,聽聲辨位靈巧躲過蔡歌緻命一擊,固執地趴在諒塵身上:“什麼燕雲,什麼草原!誰要殺誰!你說啊,說啊!!!”
蔡歌被她這即惜命又不要命的矛盾感震到,愣了愣,握住花照野肩頭将她扳起,厲聲道:“不許動,來人,将她拿下!”
勒燕、草原、阿洛商、王子、戰火,自己失去的記憶與那個替妹和親的落魄公主争雲飛……花照野腦海中有個崩潰的聲音在拼命尖叫,她調動每一個神經講這些人和事串聯在一起,知道自己将要擦淨蒙在金玉寶石上的灰塵了。
花照野失去理智,回身旋踢,一個吊腰砍身銜起匕首,嘴角流出鮮血,想以同樣的方式解決掉蔡歌,再扇醒阿洛商讓他好好說一遍草原的那場大火。
蔡歌做了七年的影部首座,平時不着調的形象隻是為了體現“親民”的伎倆——雖然不怎麼成功吧。
他眉眼下壓,一掌拍向花照野心口命脈,花照野一背砸進石牆,龜裂的紋路如蜘蛛網向八方蜿蜒,花照野腦子轟得一聲,口鼻湧出血,兩行淤血從眼角蜿蜒而出,整個人破布偶一般溜下,渾身抽搐,什麼都感受不到。
“不……”
恍惚間,花照野感受到一雙腳停在面前,有人蹲下,道:“罪臣争雲飛,于神鳳七年三月廿四緝拿歸案,連夜審問!”蔡歌提起花照野的頭發,“叛徒阿洛商就地格殺,不必回逐華君。”
罪臣……
争雲飛……
就地格殺。
花照野還想掙紮,但因失血過多四肢發冷。頭疼欲裂,鮮血和發絲糊在一起,臉色煞白,若停屍三天。
天光乍破,她似乎看到一絲蒙蒙的光亮,被一個瘦削的黑影擋住——是桑諾來了嗎?
蔡歌好像怒罵了一句,場面再度混亂起來,花照野氣若遊絲地喃喃:“不要踩到阿洛商……”
“什麼?”
可能是花照野的狼狽的模樣過于凄慘破碎,蔡歌蹲下,面色凝重地撩開蓋在花照野眉眼間的烏發,從中看到五分逐華君的影子,心髒猛地一揪:如果這裡躺的是争雲皎呢。
花照野呼吸艱難,恍惚中,仿佛有一個神女一般的影子從半空中俯下,憐憫地捧住她滿是髒污的臉頰,輕輕吻在額頭,道:“噓……你太累啦,沒有人怪你的。休息一會吧。”
勒燕草原的長風穿過曠野劈破召朝山水翩翩而來。
花照野好像又能看清東西了——風吹得骨片和金飾發出清越的醬響聲,少年模樣的阿洛商于夢的盡頭踏着碎瓊亂玉一般的白雪而來,抹額在隐入卷發的位置垂下幾串混着骨片和紫牙烏、綠珍珠的金片。
花照野看到他冷邃的綠眼睛莞爾一笑,伸出手道:“争雲飛,好久不見。”
“真是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