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濃雲密布,卻無風,四周靜得可怕,連烏鴉都不願叫上一聲。
春意仿佛在這片荒林邊止了步,林中野草叢生,卻盡是枯枝敗葉,隻生出一些不知名的蘑菇。
封丘人餓極了都不願采食,估計毒性驚人。
未靠近中心,腐臭便撲面而來。
谷星屏着氣,尋了一片空地,解開阿辛給她的包裹。将數條幹淨布帶吊在樹枝間,樹下又燃起艾草與雄黃,濃煙袅袅升起,将布帶薰得滿是藥味。
待布料徹底入味,她便熄了火,又将整片痕迹細細掩埋。
随後,她将那些布帶仔細裹在身上,從頭到腳,一絲不漏,活像個藥味沖天的木乃伊。
等徹底遮好,她才長吐一口氣。此刻已再聞不到一星半點腐臭,唯有那熏得濃郁的草藥味在鼻間打轉。
她提着鏟子小心翼翼地前行,一刻鐘後,遠遠望見兩盞白燈籠挂在樹上,在黑夜中搖搖晃晃,詭異無比。
她東張西望,卻沒瞧見守衛,隻遠遠豎着幾塊木牌,寫着“禁抛屍……”等等數行字,歪歪斜斜。
想來連守屍的人也怕這地陰氣太重,草草放了牌子便匆匆逃離。
“正合我意。”
她心下暗喜,覺得就算有人守着,見她此刻草藥纏身、滿臉遮布的古怪模樣,也能把人活活吓暈。
她按林絮竹提供的線索,開始尋找那片藏着入口的石堆。
可這亂葬崗屍骨亂石無數,月色又被烏雲遮得嚴嚴實實,幾乎看不清半點方向。
她随手撿起一塊白灰色的漂亮石頭,翻手一看,竟是某人頭蓋骨。
谷星呼吸一滞,随即小心翼翼地把它雙手捧回原處。
可還未緩過神來,忽聽不遠處窸窸窣窣響動,她猛地轉頭,隻見一條肥蛇正從樹根處的石縫中鑽出,口中還叼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斷肢。
似是在尋找地盤,消化方才吞食的飽餐。
谷星頭皮發麻,手疾眼快地掄起鏟子,一擊劈在那蛇七寸上!
“噗——”的一聲。
蛇身一顫,扭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谷星松了一口氣,擡頭一看,石堆的頂上正巧長着一截枯木。
是這兒了,這就是林絮如所說的那枯樹……
她眼中一亮,四下張望,确認無人後,便俯身用鏟子一鏟又一鏟地撥開那堆石頭。
石塊叮叮當當地滾落在一旁,漸漸的,一道幽深的洞口被她挖了出來。
她沒敢挖得太大,隻開了一個勉強容身的通道,便停了手。
她點燃火折子探入洞中,光晃晃一閃,隻見那洞内由狹入寬,向山腹延綿而去,不見盡頭。
她深吸口氣,扯緊身上的藥布纏帶,小心避開胸口的傷口,貓着腰鑽了進去。
漆黑如墨的洞中,她爬了許久才得以站直。
她重新點燃火折子,卻沒有直接将火折子高舉照明。而是将其藏入一隻破舊酒壺中,僅露一指寬的瓶口,投出微光,灑在她腳邊地面。
火光微弱卻足以照明,又不易被遠處發現。
她一步步向前走,凝神望着兩側的地面和牆壁,心裡一片震撼難言。
林絮竹口中的布料、長條狀物,此刻看來,果真是那層層疊疊的屍體……
不,若說屍體,又不大準确,應是屍塊。
屍體的血肉早已腐爛,皮膚幹癟,身形蜷曲,有的殘肢斷骨仍卡在石縫間,分不清哪塊是張三的,哪塊又是李四的。
谷星皺眉猜測,或許早期礦區裡死人難以掩埋,便藏于那祭祀山谷的暗殿之中。
可一月前的地震,封丘城内死傷增多,且都葬于亂葬崗中。礦區的幕後黑手便順勢将屍體運來亂葬崗,僞裝成那因地震而死去的人。
這地下通道,也許就是專為運屍而設。
且送屍體的闆車推得一路,随機落下幾人,又被鑽進來的野獸蛇蟲給拆散吞食,才成了如今這樣的遍地殘肢。
她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強忍不适移開目光,不敢再細看。
再往前數十步,她面前忽地出現了四道岔口。
每一道口道邊上,都刻有不同的花紋,有的似烏鴉,有的似鼠,有的似蛇……。
她盯着那花紋細看,心裡暗自不安。
這條地道一定不止四道分叉。
林絮竹那天摸黑誤入,隻能算撞了大運。
她正準備記下紋路,便聽得一陣轱辘轱辘的聲音,從其中一條通道内緩緩傳來。像是有人正推着什麼東西,輪子不緊不慢地壓過地面。
她臉色一變,瞬間熄了火折子,整個身體往旁邊一條通道一縮,躲在暗處不動。
轱辘聲越來越近,伴随着油燈的淡黃色光暈,慢慢投在石壁上。
她心跳得極快,感覺整條山道都回蕩着那個聲音。
光一點點逼近。
終于,那人出現了。
谷星剛欲屏息,卻在看清那人身形的刹那,險些驚叫出聲。
那人骨瘦如柴,身形佝偻,面如枯蠟,恍若活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