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面,目之所及,皆是春意盎然。
路旁的柳條早已泛出嫩綠,幾枝桃花斜斜探出枝頭,随風輕晃,帶着細碎花瓣灑落一地。
谷星彎腰一撈,從草地上拾起一朵尚算完整的落花,輕嗅着花香,心頭莫名泛起一絲熟悉的悸動。
京城快到了!
封丘離京不遠,可這一段歸途,她卻走得如隔三秋。
她掀開車簾,索性從車中探身坐到車邊,将半個身子晾在陽光底下,望着沿路漸密的進京隊伍,心中撲通亂跳,激動與不安交織,竟真有種“姐終于要回來了!”的實感。
她正欲張口深吸一口熟悉的京城空氣,卻猛地聞到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夾着煙塵與腐氣。
腦中“嗡”地一聲,她本能地以為又是大小眼闖禍了,擡眼一看,卻見城門前密密麻麻地站着一隊流民。
心頭那點不祥預感瞬間放大,她剛欲開口喚人,包範卻已快步迎上前來。
“谷主編,前頭官差盤查得緊,我們得想法子繞過去。”
谷星想了想,點點頭。
好樣的,她穿進書裡三四個月了,仍舊是個沒有身份的黑戶。
且如今連她的大腿,也落得和她同樣的境地,她當日隻道是句玩笑,誰料竟言中成谶。
“怎麼繞?”她問。
包範與福旺交換了一眼,神色有些發苦。他倆将谷星領下馬車後,行至一刻鐘,才在城牆下駐足,兩人合力挪動一巨石,随後扒開那巨石後的草叢,露出其下一個圓徑不足半米的狗洞。
谷星絕望地閉上眼,這麼多天的提心吊膽,冷冰冰的現實終于狠狠地吻了上來。
“你們老實告訴我,小報是不是撐不下去了。”
小桃與阿信的猶猶豫豫。
阿秀和福旺的閉口不言。
滿大街賦閑的流民,她就算是傻子,也該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可是,怎麼會呢?
蕭楓凜就算不當那破朝廷命官,也還有那不知實力的組織,也還是需要她那支流民小隊提供的情報,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小報散架。
李豹子更不該。那人對小報的投入,不見得比她少幾分。她若是那做決策的,他便是那推行的人。小報誕生之初的忙前忙後,起早貪黑,又怎是假象?也正因此,大多百姓認得李豹子,卻未必認得脫下窮鬼服的她。
阿秀看着她越發青紫的臉色,終知此事瞞不下去,輕聲道:“你定是在想,為何不過兩月,京城又變得和從前一樣了吧?”
谷星眉心一動,緩緩點頭。
她确實想不通。
當時小報已有雛形,她離開不過兩月,怎會就此崩盤?
阿秀沒有解釋,隻是低頭輕歎一聲,彎腰鑽入了那道狗洞。
谷星怔了片刻,也緊随其後,俯身而入。
城牆街角,七八名無所事事的流民正聚作一團,遠遠便聽得骰子在破碗中碰撞,發出“乒乒”的脆響。
谷星眉梢一挑,湊近一看,果不其然,有人在賭錢。
“大大大!”
“小小小——”
破碗一揭,是小。
有人叫好,有人歎氣。
她目光在衆人臉上一掃,竟瞧見幾張熟面孔,似乎曾是她小報的員工,又或是曾經賣消息過給小報的人。
谷星回頭望了一眼阿秀,隻見她也盯着那聚在一起的流民堆裡。
谷星不動聲色,從袖中摸出一枚碎銀,随手擲在“大”上。
那銀子一落,衆人愣住了,紛紛擡頭。隻見一女子負手而立,正饒有興緻地俯身看着賭盤。
她眨了眨眼,無辜地道:“怎了?我押大,快開啊。”
衆人面面相觑,卻也回神,齊齊盯向那賭碗。
莊家手中一抖,碗落聲起。
“大!”
谷星笑眯眯的,卻沒去拿銀子,反倒又押了一枚上去,仍是“大”。
圍觀的人來了興趣,四下觀望,卻無人認得這女子是何來曆。
賭局繼續,骰碗再搖,衆人屏息以待。
“大!”
“又是大!”
包範看得心驚膽戰,谷星面前的賭資越來越多。
“谷主編,差不多了吧……”他忍不住低聲勸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