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菌子的滋味,莫說是嘴饞的穗穗了,就連李青苗他們都覺得鮮美至極,念念不忘。
可炒菌子着實是費油。
要擱以前,那倒是無所謂。但現下的日子,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吃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真要常吃,家底真禁不起造。
所以,看着穗穗辛苦摘回來的這堆菌子,李青苗有些犯難了。
“娘,我們就再吃一次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好不好?”
他嘟起嘴,可憐巴巴地望着母親,半大的小夥子,為了一口吃的,不惜撒嬌賣萌。
然而,穗穗錯誤預估了自己的顔值,初見硬朗的臉龐賣弄起來,簡直是沒眼看。
李青苗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推開湊過來的大腦袋,眼不見心不煩。
“我信你就有鬼了,不做不做。”
“哎呀,娘,我的親娘,我美麗善良的娘诶,就再做一次吧。”
穗穗緊緊跟在母親的屁股後面,不依不饒地糾纏着。
李青苗是無論怎麼躲,都無法躲開立體的魔音環繞。
“啧,真是怕了你了,做做做,行了吧。”
“趕緊給我閉嘴。”
“得令!”
穗穗手動閉麥,廚房可算是安靜了下來。
隻是,這菌子該怎麼弄呢?
“要不我把這些菌子做成醬吧,這樣,後面想吃了就可以刮幾勺,免得你老是念叨,家裡的油可禁不住你惦記。”
“我都行,隻不過,娘,好吃嗎?”
穗穗撓了撓腦袋,猶豫再三,還是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嘿,臭小子,你娘做的能有不好吃的嘛!”
李青苗恨恨地戳了戳兒子的額頭,白了他一眼。
“我錯了,娘,你做什麼都很好吃。”
“要是不需要我幫忙,我就不打擾您了。”
穗穗連忙告饒,見目的達成,不等李青苗反應,就一溜煙跑走了。
“哎!”
看着兒子遠去的背影,她放下手,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了不相幹的閑人幹擾,李青苗按照心裡琢磨好的思路,一步步行動。
首先,用清水反複搓洗幹淨菌子身上的泥土,并沿着紋理将其撕成均勻的條狀。
而後,熱鍋冷油,倒入菌條翻炒至七成熟。
接着,依次放入調味料,轉文火慢焙。
在熱量的轟炸下,菌子的鮮味慢慢釋放,裹挾着油脂的香味和辣椒的刺激,席卷全屋。
“好香啊。”
循着味,剛踏進院子裡的鄭母摸進了廚房。
“在做什麼好吃的?”
“娘,你回來了,我在做菌菇醬呢。”
李青苗回過頭,打了個招呼後,便繼續劃撥鍋裡煎的金黃油亮的菌絲。
“今晚吃嗎?”
“吃,今晚炒個飯,别浪費了這鍋壁挂着的油。”
“那敢情好。”
得到了滿意答複的鄭母不打擾李青苗,慢悠悠地踱步離開。
沒多久,菌菇醬就熬好了。
待其冷卻後,李青苗留了一些在鍋裡,剩餘的都裝進壇子裡密封好。
重新生火熱鍋,倒入米飯和配菜翻炒,瑩白的米粒裹上褐色的醬汁,瞬間變得其貌不揚。
但是,吃過的都知道,菌菇的鮮美與米飯的甘甜相得益彰,蔬菜的清脆更是增添了一份爽口,好吃到停不下來。
靠着這壇菌菇醬,鄭家四人從年中香到了年尾,日子也變得有盼頭了起來。
果然,美食能撫平生活的褶皺。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愁。
翻過年,八月,城裡掀起了宣傳“再教育”的高潮,政府發表了一系列的指示,提倡知識分子到群衆中去,到工廠去,到農村去,由此拉開了知識青年下鄉的序幕。
冬天,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凍得人都不樂意出門,顯得街道蕭條了許多。
“這群學生娃娃咋還沒到站呀?”
說話間,岩衛國的嘴裡冒出白汽,他的雙手縮進棉大衣裡,試圖汲取暖意。
“就是呀,在這空等,凍死個人。”
旁邊的人倚靠在黃牛邊,試圖阻擋住時而掀起的風。
今兒是雲南接收第一批知青的日子,大大小小的公社都派人過來了,候在車站前。
一般這種時候,通常都是熱火朝天,人聲沸騰的。
但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大家顯然沒了聊天的意願,隻想團着取暖。
鄭立源扯緊了身上的棉衣,心裡也有些煩躁。
本來答應好了珍珠今天要陪她講故事,聽她唱歌,結果岩衛國找上門來,說什麼都要他陪着一起去接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