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忽然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有點危險,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開始理所當然地去依賴李斯年了。
手術大概進行了四十分鐘,除了在産道裡的那一隻已經缺氧沒能搶救回來之外,小白和另外三隻小貓都有驚無險。
李斯年和許之進去看時,小白正在籠子裡醒麻,眼睛還沒睜開,她腹部傷口處裹着網兜狀的繃帶,三小隻在她腹部蠕動。
看得出是一隻黑白相間、一隻灰色、一隻白色,毛發濕漉漉的貼在皮膚上,生動的诠釋了什麼叫做生着生着沒墨水了這件事。
“因為母貓腹部有傷口,小貓可能會找不到吃奶的地方,需要家長回去後多注意,幫忙小貓找位置、稱體重,如果每天體重增長不達标,需要人工補奶,用羊奶、不能喝牛奶。”
醫生詳細囑咐着,“半小時後麻藥醒了沒有大問題的話,就可以帶回家了,小貓目前還沒有自我調節體溫的能力,注意保暖,母貓也要補鈣、多吃有營養的罐頭或者肉類,一周之後帶來拆線。”
“好,謝謝醫生。”直到這時,李斯年心中的大石頭才終于落了地。
怎麼會不慌張呢,隻是當時李斯年看到許之臉上無助的表情,就下意識想要站在他前面,将自己的心情暫時忘掉,去成為事情的推進者。
回到出租屋時,已經臨近傍晚。
李斯年在小超市買了毛毯、廚房秤和大的收納箱,将收納箱去掉蓋子側下來擺放,再墊上毛毯,就是一個溫暖私密、又方便進出的窩了。
李斯年給四小隻挨個稱重,旁邊的小白食欲還不錯,吃了半碗加葡萄糖酸鈣的罐頭,就回窩裡喂奶了。
許之拿起鑰匙,準備去路口小攤買點東西做晚餐,忽然想起什麼,問:“小黑呢?”
李斯年愣住,回來後一門心思安置小白和小貓,還真沒注意。
許之在屋内、衛生間找了一圈,床底也拿手電筒掃過了,都沒看到小黑。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門邊的玻璃窗:“中午走的時候……關窗了嗎?”
玻璃窗此刻打開了一半。
李斯年幾步沖到窗前:“不可能,自從小白住在家裡後,這扇窗就沒開過!”
出租屋條件簡陋,窗戶隻有一層玻璃、連紗窗都沒有,李斯年平常甯可開空調換氣也不會開窗,就是怕貓跑出去。
李斯年走近,看到窗戶旁邊落了一圈白色粉末,牆面是明顯的抓痕,連帶着窗框上也是。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難道是小黑自己開窗出去了?”
這些抓痕又深又重,是不是小黑看他們把小白帶走,單單留他在屋裡,所以着急地想要追上去?
“你看着小貓們,我去找。”李斯年抄起桌上半袋凍幹,拿起拐杖就出了門。
“你的腳還——”許之追出門,想替他去,但随之又聽到貓窩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奶貓叫聲,隻好又折返。
小白喂奶是天性,并不熟練,她隻知道要側躺,但有時候四肢會壓到小貓。
當聽到小貓發出叫聲,她會着急地整個身體立起來,卻不知這樣反而讓其他正在吃奶的小貓嘴裡一空,繼而叫聲就變得更多了。
許之幫小白調整好姿勢,小貓們吃到了奶,也就不再叫喚,就這樣吃了一會,最後歪七豎八地睡了過去。
小白趁着這空檔休息片刻,出來喝喝水、舔舔爪。
許之終于得空拿出手機給李斯年發了條微信:怎麼樣?
又過去了幾分鐘,沒有回複。
小白已經回到窩内,靠着小貓打盹了,許之又給李斯年打了通語音通話,還是沒人接聽,他實在有些坐不住,還是出門找去。
每天傍晚時分,是三岔巷子裡最熱鬧的時候,上班的人大概都是這個時間點下班回家,家家戶戶的炒菜味充斥着巷子。
許之一邊側身避讓自行車,一邊踮着腳往牆頭望。
以往無數次這樣的日落餘輝下、這樣的煙火氣息中,許之都會看到小黑邁着悠然的腳步,從不知哪戶人家裡一躍而出,優雅地站在窄窄的牆頭,隔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對着他喵嗚一叫。
但今天沒有。
到底去哪了?許之心中的焦急漸重。
眼看整條巷子已經走到頭,還是一無所獲。
許之正想轉去另一條巷子找,突然,一陣不同于路邊攤人頭聳動那般的喧鬧從遠處傳來。
那聲音更嘈雜、更此起彼伏,人聲有高有低,還伴随着汽車的喇叭響起,許之很容易就鎖定了來源,在巷口左側的大道旁。
說不清是直覺還是什麼,許之腦袋一片空白,隻是快步走去。
他越走越急,算得上是粗暴的撥開圍觀人群,來到晚高峰川流不息的主幹道上,看到一條仿佛被按下暫停鍵的車道。
對面反向車道上,無數車輛的遠光燈迎面而來,晃得人眼睛疼,許之看到一對拐棍被随意丢放在地上,有個身影正半蹲在路中央。
“李斯年?”許之叫他。
李斯年聽到聲音,猛地側過頭來:“你别過來!”
他尾音帶着強壓着的顫抖,眼角有些發紅。
一陣風吹來,許之餘光瞟見,天邊晚霞正燦爛如血。
這樣的晚霞,從前也見過好幾次。
隻是好像每次見到,都不是好事發生。
許之腳步一頓,繼而繼續向前。
無論發生什麼。
什麼都允許發生。
但是不要總這樣把我護在後面,明明可以一起面對的,不是嗎?
李斯年見攔不住他,隻得脫下夾克,往地上一蓋。
在蓋上前的最後一瞬,許之看到了地上的血泊,和倒在血泊之中的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