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
魏恒又走近,低頭去看她雙眸:“在我面前不要說假話,我能看出來。”
“發生什麼了?母親為難你了?還是魏洮欺負你了?”
他又抓上烏蔓的胳膊,面上怒意顯露,好似隻要烏蔓點一下頭,他就要将她遭受到的所有委屈一一讨回來。
魏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死闆都木讷的魏恒,他上過了戰場,手中的刀劍也見過了血,此時眉眼狠戾起來,帶着令人膽顫的血色。
“……沒有,”烏蔓擰着眉頭,心神不甯道,“你别摻和了。”
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隻是走了幾步,她又折返回來。
烏蔓攤開掌心,一枚小巧的平安符放在魏恒面前。
“還以為你過年不會回來,想着今夜若碰見郡主便送給她。”
沒想到姜沅沒來,魏恒倒是回來了。
“全家都求了,這是你的。”烏蔓語氣頓了頓,“往後出門在外,多小心些。”
面上都有幾道疤了,看不見的地方,指不定傷成什麼樣。
烏蔓将東西給他,便準備回去了。
又被魏恒喊住。
她回身望的時候,魏恒攥着小小的一枚符,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隻這麼兩道,我當時實在沒躲過、”
他話說的極慢,聲音又晦澀,烏蔓一臉疑問,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魏恒咬牙,十分屈辱道:“我會好好塗藥,一定能痊愈,一定能恢複成原先那樣,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也知道醜,也覺得難看。
朝徐嶺那要來最好的金瘡藥,他在人後塗了一遍又一遍,整日厚厚地敷上一層。
說什麼能痊愈,能恢複,不過是說的空話。
他弄了那麼久,一點用都沒有。
但他隻是害怕。
他長相太過嚴肅周正,本就沒有魏洮俊美,如今又多了這兩道疤,他更擔心烏蔓嫌棄……
再看眼前的烏蔓,面無表情的,她隻是荒謬地看了兩眼魏恒,離開地利落幹脆。
徒留下魏恒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
姜晁掃過桌案上的折子,一臉不可置信望着眼前人:“當初武陵侯一事,你分明……”
“陛下,不可心慈手軟。”
“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除了你根本不會有人查究!”
“可一旦查究,其中後果陛下擔當的起嗎?”
姜晁被這一句話震住般,往後退了半步。
面前人緊跟着追上,顯露出方才被陰影遮擋的面容。
赫然便是薛家主薛楷。
薛楷望着姜晁,面色凝重:“無論傳言是真是假,陛下也該早些做出決斷才是。”
話中的警覺讓姜晁晃神,他面前閃過陳年的畫面。
姜沅小小的一個,牽着他的衣角一直追問。
“為什麼沅沅隻有皇叔?沅沅的爹娘呢?”
薛楷皺眉:“陛下!”
姜晁猛地睜眼。
*
魏恒眨了眨眼,拉開手上的弓,三石的重弓被他輕而易舉地拉開,他微微側目,閉上左眼,眼皮上淺淡的傷疤首尾重疊,彙聚成一道銳利的流星。
他瞄準着遠處的靶心,下一息指頭松開,離弦之箭猛地飛出,帶着千鈞萬重的氣魄直擊靶心。
魏恒放下弓,面上沒什麼表情。
徐嶺站在他一旁笑着:“心情不好?好不容易回趟京城,怎麼不在府中陪你的美嬌娘,跑來宮中了?”
如今正太平,永定軍平日在外掃蕩亂寇,回了京便在宮中守着。
徐嶺今日聽聞魏恒進了宮,便來找他。
魏恒輕點頭:“來陪陛下喝酒。”
“啧,陛下倒是喜歡你,”徐嶺與他并肩站着,看他射箭玩,“……怎麼感覺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他笑了一聲,隻是此次顯得落寞:“當初侯爺也總喜歡帶着小陛下偷酒喝,那時也是,他在這射箭等陛下來,我就站這陪他一起等着。”
“唉,一晃都好多年的事了。”
魏恒經常能聽到他們說武陵侯的事,永定軍是他手底下出來的兵,一朝身死,四散的軍隊再度凝聚在一起,難免傷懷往日。
每每這時,魏恒都有些無措。
他雖眉目周正嚴肅,但讀了那麼多年書,内裡是寡言沉靜的,他不知該怎麼安慰,便抿着唇瓣不說話,時不時看他們一眼,看是否一切都好。
他們這一輩人,對武陵侯唯一的印象,隻剩下嬌縱又任性的淮莘郡主那個早亡的爹。
徐嶺見他動作停了,拍了拍他的肩:“你玩你的,别總擺出這副樣子,搞得老子多可憐一樣。”
他擺手道:“你在這等吧,我走了,回頭要離京,我提前幾天跟你說。”
魏恒又接着低頭去擺弄自己的箭。
其實永盛帝約他下午進宮,隻是他也不知去哪裡。
家中烏蔓一直陪着老夫人,他想去拜見便會撞見她。
他……想到昨夜那人冷淡的眉眼,魏恒沉默捯饬着手上的弓。
在傷沒好前,還是不要跟她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