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
薛夫人跪在地面,想去抱薛楷的雙膝,涕淚恒流:“金嬷嬷可是從小照顧我的乳娘,她跟了我這麼多年,如此年邁體弱,如何受得住地庫的濕寒、”
她面容更顯得憔悴,幾欲要倒:“我求求您,您放她出來吧!”
薛楷見她神色苦痛,身形搖搖欲墜,下意識要去扶她起來,想到她膽大包天做的事,咬牙切齒道:“現在年邁體弱,當年卻敢做那樣膽大之事,若不是我察出不對,這輩子都要被你們瞞過去了!”
他越想越氣,攥着夫人的手狠戾道:“怪不得當年你借口要帶着人回瀚川,說什麼養身子,就是想瞞下這事,保住她性命是吧!”
薛夫人哭得喘不上氣,一味地搖頭:“若不是您當年瞞着我,派她去王妃身邊,她也不會做出這等錯事了。”
“你還狡辯!”
“在我沒查明白之前,她都沒想出來了!你若是憐她,不如早些勸人将知道的都說出來!”
薛楷狠了心,擡腿便要走。
隻聽得身後夫人恸哭喊道:“在肩頭!”
“小世子肩頭,有一顆印記、”
啪、
魏恒眨眼,回過身。
姜晁拍在他肩頭,似有笑意問道:“怎的來這麼早?”
魏恒要行禮,姜晁手上用力,沒讓他動作:“關系親近,不必拜了。”
他卻沒聽,愣是逆着姜晁的力氣,硬是半跪在地。
魏恒叩首後,沒聽見應答,他便一直跪着,連頭都未擡:“陛下,禮不可廢。”
姜晁愣了愣,短促笑了:“起來吧。”
魏恒站起,這才一闆一眼回答:“府中也無事,不如早些來,還能練一練箭。”
他稍落後姜晁半步,既謹遵尊卑,又能随時護着安危。
姜晁沒走遠,将人帶到别處花園中的竹亭,便要宮人上酒。
“北方那邊進貢來的烈酒,冬日喝來最是暖身子,你來陪朕、”
“陛下稍等。”
魏恒伸手截停了姜晁的動作,神色凝重地取針,先後試了壺中酒液與杯盞,見無恙才俯身道:“冒犯了,陛下請。”
姜晁動作頓住,他望着重又被塞回手心的酒杯,又想起了先前宮中遇刺時,魏恒寸步不離地守着自己。
那時他還替姜晁中了一箭,卻強挺着守到徐嶺來,才願意退下診治。
魏恒的忠誠,是擺在明面上,誰都質疑不了的。
姜晁喝了一杯酒,悶聲道:“先前與皇兄一同偷酒喝,他也是先替我一一檢測過,才許我喝上兩口。”
“如今沒人敢攔了,酒也是想喝多少便喝多少,卻覺得反倒沒有從前好喝了。”
魏恒坐在原地,聽到這些話就如穿堂之風般,聽了便聽了,不在腦中逗留片刻。
隻是姜晁話語寥落,他總覺得該說些什麼,便也喝了一口,抿唇道:“那陛下今日也少喝些,烈酒傷身。”
姜晁沉默了會,沒有應答。
無論真情假意,他都同魏恒喝了不少。
北方酒烈,魏恒酒量也不算好,等他徹底趴在桌上失去意識後,姜晁才晃悠站起,居高而下俯視着酒醉的魏恒,神色晦暗不明。
他挑開魏恒衣領,望了片刻,眼睫微顫。
*
烏蔓所擔憂之事,一直沒有發生。
新年過後,一切又恢複成往日的平靜。
魏洮上朝下朝,魏恒難得久留京中,一時半會也沒說要離開。
便是老夫人的腿傷也在慢慢養好。
當時趁着魏家馬翻時出手相助的那位夫人,也遲遲沒有再露面。
烏蔓想不通,是沒有查到什麼于是收手了,還是查到了什麼在暗中謀劃。
她問了魏洮幾句,卻沒得到什麼确切的答案。
“安心等着,無論發生什麼都能想辦法應對。”
烏蔓抿唇想,是這個理,隻要手頭上餘錢夠多,便不必擔憂其他。
于是又專注于手頭上的生意。
他二人心裡都明白,暗查魏府背後之人,一定會有所動作,隻是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漢陽?”
魏老夫人驚叫道:“聖上派你去漢陽?!”
下值回來的晚宴,一桌人都震驚地望向魏洮。
他反倒面無表情:“是,漢陽多洪澇,司天監算出今春雨水多,聖上怕水患,便提了幾位官員前往漢陽審查、”
“可…你不是在禮部任職?”魏恒有些疑惑,“怎麼派了你去?”
魏洮語氣淡淡:“聽說是聖上見過我早年寫過治水的策論,覺得十分不錯,便要我一同前往。”
烏蔓沒有慌張,隻是問了最關鍵的:“需要去多久呢?”
魏洮慢悠悠轉頭看她:“少則半年,多了,那可就說不準了。”
漢陽雖然多洪澇,但也沒有過從京中抽派官員前往審查的先例。
朝中上下看不透聖上的意圖,究竟是貶罰還是磨砺,誰都說不清。
若隻是想讓他們這批人曆練,或許夏秋時雨水疏通後,事辦得漂亮,他們便能回來。
還能靠着這項功勞往上升一升。
但……
烏蔓猜,或許魏洮不是這樣。
聖上想打壓魏洮,便派他離京,此後再随便找個借口讓他留在漢陽,魏家遠離了京城,這就是聖上想要的結果嗎?
烏蔓思忖着,若是魏洮再也不會回來,那老夫人還會不會留在京城?
漢陽雖不繁盛,但舒适養人,魏洮若是留在那,老夫人八成也會跟着兒子搬過去。
那到時候京城魏家的宅院,資産,還有她經受的那些生意,豈不是……
“所以,烏蔓跟我一起去。”
烏蔓一頓,猛地從思緒中抽身,望向方才說話的魏洮。
他也正看着自己,扯出輕淺的一個笑:“蔓娘,你也不舍得離開我這麼久吧?”
桌上衆人的視線都彙聚在她身上,烏蔓腦中方才的計劃一律推翻,她強笑了笑:“自然,不過母親若是一個人留在京城,隻怕辛苦…”
“不必擔心我,”老夫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先擺了擺手,“若到時候真要走,你跟着一塊,族中親戚都在這,我多找幾個人伺候便是了。”
老夫人也有老夫人的考量,魏洮成親也有半年多了,烏蔓肚子還一點動靜沒有,此番前往漢陽若是出了什麼事,豈不是連個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