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貴覺得自己已經傳達了公社的指示,社員們自己投票選擇不提前收谷子。那勞什子暴雨預警他可沒聽說過,往年都是九月份才收谷子,社員們都不同意他總不能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迫他們。
家裡提前收谷子的消息程心沒通知耿雲野,她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他。
提前收谷子緩解了家裡的壓力,不用趕時間,還有大伯一家幫忙,程心身上的擔子減輕了大半。
隔天一早,程家天剛泛白就下了田。
耿雲野騎着二八杠出現在程家門口,車把挂着網兜西瓜。
“程磊!”耿雲野單腳支地喊了聲,車鈴铛叮當響,程磊睡眼惺忪出來。
“我姐去地裡了。”
“我知道,把西瓜放井裡鎮着。”耿雲野過來的路上就看到了。
程磊困意瞬間消失,興奮地抱着西瓜進院。
他沒想到程家執行力如此強。耿家灣大隊昨天剛把谷子曬幹收倉,今天一早他去港口遠遠看見一團雲霧,一周後少不了一場台風暴雨。
耿雲野叮囑程磊過一小時把西瓜送到地裡,他帶着鐮刀獨自去了稻田。
一路上見不到幾個人,地裡更是沒有人。
程大伯弓着腰揮動鐮刀,割斷稻杆的脆響持續不斷。
程心踩着打谷機,踏闆每壓一次,滾筒便卷進一捆稻穗,谷粒噼裡啪啦砸在鐵皮擋闆上。
徐鳳霞抱着剛割下的稻穗往返,毛巾滑落到頸間也顧不上扶。
三人的影子在稻田裡越縮越短,打谷機旁堆起三座谷粒小山。
程心抹了把汗,接過母親遞來的稻穗繼續操作。
忙碌一上午,程心直起腰中場休息,她臉頰曬得發燙,雙手火辣辣地疼。
耿雲野帶着鐮刀從對面田埂大步走來,他把褲腿卷到膝蓋,沾滿泥巴的解放鞋踩進水稻田裡。
程心眼裡帶着驚奇直愣愣看着他走來。
“你怎麼...”她明明沒告訴他。
“程同志。”耿雲野點頭打完招呼沒有廢話,轉身就開始割稻子。鐮刀割斷稻稈的唰唰聲又快又穩,稻穗齊刷刷倒在他臂彎裡。
耿雲野加入事半功倍,很快隻剩下三分之一的區域。
徐鳳霞終于能歇口氣,她捧着涼開水過來,茶缸邊沿的油漆褪成了鐵鏽色:“耿同志歇會兒?”
耿雲野抹掉擋眼睛的汗珠,“阿姨,我不累。”
徐鳳霞走到女兒身邊,看着田裡埋頭幹活的背影,壓低聲音對她說:“當兵出來的就是利索,身體也結實,自家活幹完就來幫咱們。”
程心擦掉額頭的汗,看見耿雲野後脖頸曬脫了皮。
她破天荒沒有害羞,“他人确實不錯。”
耿雲野效率很快,隻靠大伯和她們估計得傍晚才能把谷子送去曬場。
程磊抱着大西瓜來到地裡:“姐,我來送西瓜了。”
徐鳳霞第一時間想到耿雲野:“這孩子怎麼幫忙割谷子還帶東西。”
耿雲野身上帶了折疊刀,他破開西瓜,“阿姨,你們在地裡暴曬這麼久,吃點清涼的解暑。”
剩下半個西瓜他交給程磊:“這一半你帶回去和程叔叔兩個人吃。”
程磊求助看向母親,徐鳳霞無奈道:“快去吧,别把西瓜曬壞了,記得招呼你爺奶和大娘。”
耿雲野吃了兩塊西瓜又投奔到地裡,還剩最後一小片。
程心坐在田埂啃着西瓜,目光落在耿雲野身上挪不開。
耿雲野穿着白背心,露出結實的麥色手臂和胸膛,軍綠膠鞋陷在泥裡,身上全是汗漬,活脫脫莊稼漢模樣。
哪怕是莊稼漢也很顯眼,她甚至挑不出他的缺點。想到自己在書裡的結局,程心終于忍不住問,
“耿同志,現在政策鼓勵幹個體戶,你難道不想去外面創業嗎?”
耿雲野直起腰,停下割稻子的動作:“以前想過,現在覺得家在哪裡我就在哪,我不會跟家人分開。”
夕陽在他身上蒙了一層金色光暈,晃得程心想起夢裡他簽百萬合同時意氣風發的模樣。這樣優秀的人,她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