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好痛……
微風輕拂,窗外竹林飒飒作響。
幾縷陽光從窗中照進屋裡,落在那簡陋的竹床上。一位姑娘蜷着身子,眉心緊蹙,額頭冷汗簌簌地冒,像是疼急了,唇瓣被尖牙咬得充血通紅。
“啊——”
沈泠猛地睜開雙眸,從竹床上驚坐起身。
她的面色蒼白,雙臂撐在被褥上,勉強支起身子,眼睛警惕地上下打量。
這是哪裡?
所見之處,是一處簡陋卻幹淨的竹屋。
床榻桌椅皆是青竹所制,窗外是一片竹林,隐約還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不甚濃郁的藥香飄在空氣裡,泛着微苦。
屋内空無一人,屋外倒是有些細微人聲。
沈泠有些疑惑地蹙着眉。
莫不是她的那位救命恩人?
沈泠努力回想在錦茶軒中那位恩人的樣貌,腦中卻忽地傳來一陣劇痛。
她的唇瓣瞬間又變得煞白,豆大的汗珠滴在床榻上,手指抵着太陽穴發狠按壓,身子痛得發顫。
恍惚之間,她的記憶裡浮現出一個面容模糊的少年。
匆忙之間披上的紅衣、微微泛紅的耳根、萦繞在鼻尖的桂香,還有湊在她耳邊低語時的戲谑笑意。
“記住了麼,小爺叫……”
叫什麼?
沈泠忍着腦海中的劇痛,皺眉回想那最後的幾個字。
下一瞬,她翻身到床側,喉嚨泛起一股腥甜,竟是猛地吐了半口血在地上。
“别費功夫了,救你可麻煩得很。”
一道聲音自竹屋外傳來,清潤得似山間的清泉,又帶着點剛睡醒的慵懶氣。
和沈泠記憶裡那個玩世不恭的張揚音色大相徑庭。
沈泠撐着竹床的邊沿起身,踏出竹屋。
竹屋外是被籬笆圍起來的小壩,左側支着兩個竹架放藥材,遠處竹林環繞,雲霧氤氲之間,依稀能見着一大塊藥田在竹林外,由一條小路連接竹屋。
藥材架旁,是一個竹條編織的躺椅。
上面躺着個人,素袍布鞋,滿頭銀發,一本書蓋在臉上,似是在遮太陽。
沈泠的腳步頓在原地。
這頭發和裝束,怎麼瞧,都像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隐士。
可為何方才她聽見的是個年輕音色?
莫不是躺久了,聽力都退化了?
沈泠忍着痛,半俯下身,聲音放輕,帶着些微恭敬:
“老爺爺,您是?”
“啧。”
陌上伸手把臉上的醫書取下,眼皮半掀,懶散地看向沈泠。
銀發竹簪,氣質沉然,面上卻是瞧着像二十出頭的俊俏公子。
他的嘴角帶着似彎未彎的弧度,一雙琉璃清瞳裡泛着淺淡笑意,半是調侃地啟唇:“老爺爺?”
沈泠躊躇了會兒,又緩緩冒出來個稱呼:
“叔叔?”
陌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我看上去很老麼?”他的聲音帶着股恨意,像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要真論輩分,你不知比我大了多少歲。
虧我特地還跑下界來一趟幫你穩固神魂,跟吟祈那貨一樣都是沒良心的。
“嗯……不老。”
沈泠說着,忽地咳嗽起來,幾縷血絲從唇角溢出來,順着蒼白的下颚流下,在似雪衣襟上蜿蜒出靡顔的紅痕。
“唉,你快速速坐下!”
陌上輕歎一聲,從躺椅上起身,将沈泠扶到上面坐着,一邊把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裡,一邊小聲嘀咕:“為期一年,可别前功盡棄了……”
什麼一年?
藥丸不大,卻分外苦澀,沈泠皺着眉,硬生生将它吞了下去。
她轉頭想問陌上些事情,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沈泠偏頭看去,就瞧見林笙手上提着個裝滿藥材的籃子,臉上灰撲撲的,眼眶通紅,聲音顫抖:“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
林笙快步走到躺椅前,把手上的藥籃子往陌上懷裡一丢,跪在沈泠面前來回打量,豆大的淚珠簌簌地落:
“小姐,小姐你可有哪裡有問題?身上還痛嗎……小姐你為何身上有血?!可是毒還沒解完又吐血了!”
林笙人不大,關心的話倒是裝了滿腹。像珠子似的,分刻不停地往外吐。
見到沈泠嘴角和衣襟上的血,她心疼地攥緊了沈泠的裙角,轉頭看向陌上:“陌上醫師你快來給小姐瞧瞧,可是那毒又複發了?”
“不是,她身上的浮生之毒已解。”
陌上将籃子裡的新鮮藥材一個個碼在藥架上,聲音聽不出喜怒:“叫她少想些事情,就不會再吐血了。”
神魂不穩,還拼了命地動用精神力回想事情。
活該吐血,吐死你得了,這樣我還能早些回去繼續任仙職。
“陌上……醫師?”
沈泠聰慧,一瞧林笙在此,就知道陌上帶她來此,是經爹娘授意過的。
想來,是位醫術超然、隐居山中的醫師。
思及此,沈泠欲起身行禮:“多謝醫師相救。”
“你給我躺好!”
陌上伸手把她壓回去,頗為無奈道:“你身上中的毒極損根基,須在我這日日服用湯藥,一年後方可回去。”
“一年?”沈泠驚道:“這般久?”
若是真要在此處待上一年,待她再回去時,不知衡京要亂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