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白姣雲的笑容不自覺地擴大了些。
天邊斜陽将落,金黃的陽光落在屋内,白姣雲瞧了眼,對王秋朝喚道:“秋朝,留下用個晚膳吧。”
“現在書院應該快下學了,你沈伯父也……”
“娘子,何事喚我?”
白姣雲話還沒說完,沈嶽均就從佛堂外邁進來,将她一把攏進懷裡。
“在說你該回了,我便去叫人傳膳。”
白姣雲掙開沈嶽均的手,耳根通紅地嗔了他一眼。
沈嶽均這才瞧見王秋朝站在一旁,輕咳了一聲,對他颔首:“秋朝來了。”
“嗯……”
王秋朝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對着二人俯身行禮,随口編了個理由就腳底抹油似地逃走了:“我娘叫我回家用膳了!伯父伯母再見——”
“欸!”
白姣雲伸手過去,想挽留兩句,不成想王秋朝跟支箭似的,沒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呵。”
白姣雲輕笑出聲,手指跟沈嶽均的緊緊相扣:“夫君,你說秋朝這孩子怎麼樣?”
“心思純澈,才思敏捷。分明小小年紀就周旋在一衆商戶裡,卻仍有一顆赤子之心。”
沈嶽均點點頭,語氣裡也帶了三分欣賞:“若非他是商戶之子,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若是将囡囡許配給他如何?”
白姣雲着實是喜歡王秋朝這孩子,近日他時常跑來陪她逗笑,白姣雲笑得多了,思慮沈泠身體而變得蒼白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她噙着笑:“不如就等囡囡病好之後,我們先去東安侯府拜訪一二?”
沈嶽均不知想到什麼,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他張了張嘴,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緊握成拳,終是沒說什麼。
良久,他才輕歎一聲,看向王秋朝消失的方向:“來日方長,娘子不必着急。”
沈嶽均忽地想起,今日在禦書房看見的那道奏折,和一疊闆上釘釘的謀反證據。
王家,大廈将傾。
縱使他有心相救,卻終歸力不從心。
沈嶽均眼前浮現出今日禦書房的場景。
坐在輪椅上的季珩眉眼噙笑,季晔坐在高位上,面色鐵青,看着他的目光帶着三分寒意:“平之,你知道朕現在不想聽你說這些。”
“朕不願猜忌沈家。”
季晔揮袍離開,漆黑的瞳眸瞥了他一眼:“平之,你最好别讓朕失望。”
有時,真相為何,無人在意。
隻要那站在高位之人認定了,任憑你再如何辯解,都是徒勞。
沈嶽均輕歎一聲。
可惜,那孩子恐怕沒有來日了。
-
東安侯府。
待王秋朝跑回府上,天邊落日早已西墜。
暮色四合,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檐下時,王秋朝踏進了府門,高聲喚人:“娘——爹——”
若照以往,每次王秋朝回來,爹娘都會笑着出來迎他。
今日不說爹娘,整個侯府竟是連個下人的影子都瞧不見。
王秋朝的心裡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了些不祥的預感。
待太陽完全落山,天便黑得格外快。
王秋朝看不清前路,磕磕絆絆地往前走着,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聲音裡都快泛出了些哭腔:“爹!娘!阿福!你們在哪兒?!”
你們在哪兒?
人呢……人呢……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四周一片漆黑,尚未被點亮的燈籠稀稀落落挂在房檐下,被風吹得呼啦作響。
街邊攤販的叫喊聲隐隐約約地響在耳邊,更襯得這偌大的東安侯府,一片死寂,半點人聲也聽不到。
就像一座,空無一人的鬼宅。
可這府内的裝飾,分明跟他辰時離府時一般無二。
王秋朝吓得雙腿都在打顫,腦中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
會不會是……
他們都死了?所以才一個人都不剩?
不可能。
不可能!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明明早上還好好的!
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王秋朝瘋狂搖頭,步子因為過分驚慌而有些蹒跚,一刻不停地找着人影。
沒有、沒有、全都沒有。
王秋朝萬念俱灰,順着院牆癱倒在地。
夜深露重,耳畔風聲搖曳。
王秋朝枯坐在地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爹娘在哪裡。就像是他隻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孤身一人了。
暗處裡,有一雙眼睛看着王秋朝。
侯府外隐隐傳來甲胄碰撞聲,嗒嗒作響。王秋朝起身四顧,忽地被一雙手捂住口鼻,直直往後拖去。
與此同時,侯府門外,黑壓壓地站着一群金甲衛兵。
是隻供曆代皇帝驅使的親兵——金鱗衛。
一衆金鱗衛前,季珩被恒一推着到了門前。
他懶懶地掀了掀眼皮,瞧了眼宅院上方鑲金的“東安侯府”幾個大字。
“嗤。”
季珩輕嗤一聲。
瘦長的手指輕蜷,轉動尾指上的銀蛇戒。
坐在輪椅上的清俊公子眉眼噙笑,溫潤如玉。
卻好似無人記得,他曾是久經沙場、殺人如麻的大将軍。
僅是坐在此處,目光一凜,便有滔天殺氣似波濤席卷而來,直壓得人喘不過氣。
長指停在輪椅扶手處輕敲。
季珩雙眸半斂,薄唇輕啟,裹着殺氣吐出一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