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朝尚未來得及反應,身後人一股牛勁,直接将他扯進一處暗道。
放眼四處,入目之間,伸手不見五指。
身後傳來石門阖上的沉悶聲。
“啊!”
王秋朝驚疑未定,眼前還挂着未盡的淚珠。
瞳孔因為驚慌而驟縮,他渾身顫抖,忽地感覺身後視線熾熱。
王秋朝從袖中拿出爹給他防身的匕首,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去。
“砰——”
匕首落在地上,發出淩冽的聲響。
“爹!娘!”
前方火光明滅,暗道兩側,隐隐亮着些紅燭。
相傳,王家豪奢,便是紅燭,也是千金難買的鲛人淚。隻要點上,燭火便能亮着百年不熄,微弱卻經久。
鲛人淚的燭光隐隐照着一群人影,拉他進來的人行了一禮,緩緩退在身後。
站在最前方的兩人走來,還未等王秋朝言語,便先伸手捂住他的嘴:
“噓——”
王裘把王秋朝帶到暗道裡側,裡面蹲着好些人,有暫住在東安侯府的親族,還有些自幼便待在王家的侍從。
見着他的臉,大家皆是松了口氣。
幸好,少爺趕上了。
外面現在不太平,能暫時避避風頭的,便就是這處暗道了。
王裘有先見之明,一早瞧出如今衡京局勢不穩,便在陛下禦賜東安侯府時,吩咐工匠暗中修了條密道。
蜿蜒十裡,直達京郊無人處。
甲胄碰撞的聲音隐約在頭頂響起,腳步铿锵,震得密道上方簌簌落灰。
金鱗衛由遠及近地搜尋,依稀還能聽見些打砸東西的碎裂聲,
夾雜其中的,是輪椅的前進聲。
玄木制成的木輪不緊不慢地向前行進着,一道散漫的問聲自上方傳來,噙着淡笑,卻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人呢?”
有人顫顫巍巍應道:“不……不知。”
“哦?”
季珩輕叩輪椅扶手,冷笑:“倒真是奇了,這偌大的東安侯府,竟是連個活物都找不出來。”
“走,再去别處瞧瞧。”
暗道中,衆人屏息斂聲,生怕被上面的人聽見響動。
王秋朝乖巧地跟着他們一起蹲在角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待腳步聲漸遠,衆人才松了口氣,臉上浮現出劫後餘生的欣喜。
王裘将王秋朝拉了過來,緊張地上下打量他:“快讓爹瞧瞧,在外待了許久,小寶受傷沒有?”
王裘一向樂善好施,喜歡廣交好友,在衡京中也有些人脈。
今日早朝時,季珩突然在朝堂上書,誣告王家暗吞百姓财糧,勾結外敵,意圖謀反。
雖說季晔下令,衡京封鎖消息。
但王裘積攢人脈多年,還是有人給他偷偷報信,他聞言大驚,趕忙召集府内衆人躲進密道,卻怎麼都聯系不到王秋朝,隻得在暗道中等着,派一個身手好的護衛出去,隻待王秋朝回來,便可從密道直達京郊。
王秋朝的一身袍子髒亂了些,頭上的發冠因為方才跑得急了,歪歪扭扭地往旁側偏斜。
除此之外,身上倒是并無異常。
王裘面色凝重,往身後一揮手,帶着衆人往密道深處前進。
“爹,娘,這是怎麼回事?”
王秋朝跟在王裘和一個貌美婦人身後,額上不自覺地沁出細密汗珠,顫聲問: “外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要來……殺我們?”
貌美婦人攥住王秋朝的手,輕拍着安慰:
“沒事的秋朝,等出去了娘再……”
下一瞬,暗道的石門機關被人強行拉開,一道戲谑笑意自外湧進來。
“出去?”
兩個金麟衛面無表情,弓着腰将石門推開。
耀眼的火光沖進暗道,将微弱的燭光碾下,霎時便照亮了半個暗道。
恒一手握火把,另一隻手推着輪椅,緩緩踏進暗道。
季珩曲肘撐在膝蓋上,雪袍銀冠,溫潤如玉。
他的半張臉映着火光,半張臉則掩在暗處,給原本溫潤的臉龐添了些詭異的陰翳。
他緩緩上前,瞧着面前人們蒼白驚恐的面色,殷紅的唇瓣勾起,黑眸中笑意興味:
“你們——想去哪兒啊?”
“跟本王打過招呼了麼?”
季珩轉了轉尾指上的銀戒,似是頗為惋惜地輕歎:“可惜了,今日,你們一個人都逃不掉。”
眉目清隽的王爺彎唇淺笑,說出口的話卻是極緻的殘忍:
“殺。”
“一個不留。”
刀劍出鞘的聲音此起彼伏。
暗道中原先蒼白着面色的王家人,或是直接雙腿發軟,被金鱗衛一刀斬殺,或是尖叫着求饒,被毫不憐惜地割下舌頭,砍下頭顱。
數不清的鮮血噴湧而出,澆滅了百年不滅的鲛人淚。
斷肢殘骸堆在地面上,殷紅的血滲在土裡,凝成暗紫的土塊,其餘滲不下去的就化為血流,像小河一般在暗道裡彙成一灘,緩緩流淌。
玄木做成的輪椅從血灘上碾過去。
任憑周圍血氣翻湧,季珩身上仍是一塵不染,潔白如雪。冷白的指骨輕敲銀戒,他輕笑一聲,泛着邪意。
“自打離了邊關,真是好久沒有聞到過這般讓人興奮的血腥味了。”
“不知道那三個人的血,又是個什麼味道呢。”
王裘和美婦人帶着王秋朝聽着身後的慘叫聲,一刻不敢停地往出口處奔去。
跟在他們身後的人沒了聲氣,王秋朝的額頭上冷汗遍布,嘴唇蒼白,一邊往前跑一邊回頭看有沒有追兵追上來。
“小寶,再堅持一下!”
王裘挽着兩人往前跑:“前面就是出口了!”
不遠處,一個白色光點出現在暗道盡頭。
三人越跑越快,眼見着白光越擴越大,漸漸浮現出外面的蒼翠樹林和明朗月光。
“咻——”
一把劍淩空飛來,裹着劍風,直直從後背貫穿了王裘的胸膛。
“爹!!!”
王秋朝目眦盡裂,眼睜睜看着王裘口吐鮮血,瞪着雙眼倒在地上。
閃着寒光的劍刃穿透了他的胸膛,滾燙的鮮血染紅了劍身,灼得王秋朝雙目赤紅。
還未等他哭出聲來,一道黑影出現在王秋朝身前,将劍從死去的王裘身上拔出來。
“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