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數代家主輪番修繕,四處可見奇花異草,玉柱飛檐。
此房宅院占地甚廣,除了沈家主支一脈,還有幾家旁支。
沈嶽均一脈主要居于府邸前方的主院,幾家旁支的院子靠後,常是從側邊小門出入,除了每年一次的宗族家宴,沈泠也甚少見到他們。
恰得後院處,現今正有幾個旁支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賞花。
沈淑雲坐在亭中,手上握着把團扇輕輕搖晃:“聽說了麼,主家的小姐被遲小将軍退婚了。”
沈淑意聽見,跟着捂嘴輕笑: “那位先是中毒在外修養一年,現在回來又直接把那闆上釘釘的婚事退了,莫不是個天煞的命格。”
沈晏倚在亭柱前,伸手撚起一串葡萄,輕笑一聲:“不過是占了個家世罷了,真論才學樣貌,兩位妹妹何嘗比她差?”
亭子邊緣處,一個小姑娘有些瑟縮,聲音弱弱:“咱們這般談論主家的小姐,若是被知曉了……”
沈晏回頭瞧她,輕嗤一聲,聲音有些厭惡:“沈溪,别擺出你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那沈泠整日待在主院照看沈清臣,哪裡有時間來這裡?你瞧瞧你這副膽小如鼠的樣子,哪有半分沈家小姐的樣子?!”
“這不是二叔家的堂兄麼。”
沈泠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泛着冷意。
沈晏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回頭瞧去,沈泠正站在一棵鳳凰花樹下,擡眸凝着他。
皦玉白裙,琉璃銀簪。
還有那雙始終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清眼眸。
“大……小姐。”
沈晏渾身顫抖,額頭冒着冷汗,趕忙轉過身來行禮。
身旁的三個小姐也都匆匆起身,垂首行禮:“見過大小姐。”
沈府内,以主家為尊。
除了族中族老和其他主家人,所有人瞧見沈泠,都需得尊稱一聲大小姐。
遲錦聞方才跟沈泠聽了一場大戲,饒有興趣地勾唇:
“沈小姐,可要遲某回避?”
“不必。”
沈泠繞過他們,在亭子中央坐下。
她曲肘撐在桌上,擡眸掃視了一圈,忽地輕笑:
“正巧解釋一下,到底是誰退的婚。”
二叔家兩個,三叔家兩個,倒是都湊齊了。
沈淑雲和沈淑意是沈泠三叔沈述一脈的嫡出小姐,一胎雙生,自小嬌生慣養,口中也沒個遮攔。
沈述少時圓滑,在官場上一路摸爬滾打,也爬上了個三品官的位置,能嬌慣得起家中的兒女。
但他的二哥沈仇,天資愚鈍,又犟着一股勁兒不知變通,倒現在也還是隻能借點沈嶽均的光在朝中任了個挂名閑職,吃穿用度,在幾家旁支裡都是最差的。
沈晏看見沈清臣出生在主家,自幼驚才絕豔,早就心生怨怼,連帶着對沈泠也刻意踩低。
不過是嫉妒罷了。
也是個沒腦子的,有點腌臜心思全擺在明面上了。
蠢,但不算壞。
倒是他那個妹妹……
沈泠的目光轉向沈溪。
如果她方才沒看錯,沈溪望着沈晏的眼中有一絲恨意。
她早就發現沈泠和遲錦聞站在暗處,卻還是任由沈晏肆意大放厥詞。
真有意思。
沈泠的指節曲着,在石桌上輕敲。
她彎唇看向遲錦聞:“遲小将軍,戲看夠了便來解釋下吧。”
“到底是誰退的婚。”
遲錦聞踏步進來,眉目疏朗,再配上一身赤紅錦袍,更顯昭然朗俊,風華無雙。
“兩家婚約尚未敲定,何來退婚一說?”
他站在沈泠身側,鳳眸掃了一眼對面幾人:“退婚一事,是我和沈小姐一同決定的,沒有誰退誰的婚這一說。”
“如此說,各位可聽懂了?”
“聽……聽懂了。”
沈泠的手指在遲錦聞面前的桌面上敲了下。
遲錦聞會意,掀袍坐下,姿态變得散漫起來:“我不喜歡旁人在我耳邊亂嚼舌根,特别是跟我有關的事情。”
四人聽了,臉上瞬間漲得通紅。
跟沈泠又行了個禮,便匆匆逃離了這裡。
“啧。”
遲錦聞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眼底噙着的笑意興味:“沈小姐,你們沈家裡面,倒也不是表面展現出來的那麼平和呢。”
“瞧瞧,單是小輩中,便有幾個敢堂而皇之的妄議主家小姐的婚事。”
“怕是那後面的幾位長輩,在暗地裡也有不少動作。
石桌上擺着未用盡的糕點水果,沈泠示意随侍撤下去。
待新的茶水糕點端上來,沈泠氣定神閑地倒了兩盞茶水,推了一盞到遲錦聞面前:“無礙。”
“隻要爹還在,他們就搞不出什麼風浪。”
沈泠抿了一口茶水,聲音冷清:“今晚我會跟爹提一下此事。”
“那便好。”
遲錦聞沒接茶水,長指伸到一旁,撚起了一朵落在石桌上的鳳凰花。
他擡起手,将那朵火紅的花朝上别去。
沈泠本是一副冷清淡然的模樣,被他這忽來的動作一驚,倒真被他得逞了。
灼灼的花瓣被别在耳畔,将她一身冷似霜雪的氣質減淡了些。
陽光透過花瓣落到她的眉眼,暈上淡淡的薄紅,像是新生的菡萏,極為嬌妍。
“還挺适合的。”
遲錦聞笑着收回手,姿态散漫,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目光不時地瞥向亭外。
亭子四周栽種着各類花樹,桃李灼灼,落英缤紛。
确是一幅勝景。
遲錦聞覺得,自己似乎瘋了。
他竟覺得面前這勝景,都比不上沈泠眼尾的一抹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