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裡面的一處屋子亮起燈光,些微聲音從裡面透了出來。
沈泠扶着牆檐,踮腳走到窗邊,伸手在積灰的窗紙上戳了個洞,小心湊上前去。
裡面燈光昏暗,隻有兩點燭火亮在床邊。
沈泠往左邊動了下,目光接觸到一個熟悉的黑袍。
還未等她細看,倏忽,一雙漆黑的瞳眸對上她的視線,湊到窗洞處死死凝着她。
下一瞬,一把匕首劃破窗紙,直直向她襲來。
沈泠躲閃不及,被劃破了胳膊。
汩汩的鮮血從傷口處冒出來,沈泠目光一凜,伸手給了他一掌,随即踮腳躍上房檐,匆匆逃離了此地。
黑袍人捂着胸口,忽地輕笑一聲,殷紅的薄唇勾起殘忍的笑:
“追。”
“等追上了,不必彙報,直接殺了。”
“是。”
幾道黑影自空中掠過。
黑袍人掀開兜帽,立在窗檐前。
修長的指節看着方才被沈泠擊破的窗紙,饒有興味道:“沈泠麼?”
“倒是個會裝的。”
人前人後完全是兩副面孔,當真有趣。
比她那哥哥有趣得多。
沈泠捂着肩膀,一路奔逃到扶月樓附近。
待走到一處,她一躍而下,躲在兩排房屋中間的小巷處,看着上方幾個黑衣人快速往前奔去。
待上面的聲音消失,沈泠才淺松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些許,肩膀上的劇痛感瞬間席卷全身。
沈泠把手拿下來一看,上面的血迹隐隐有些泛烏。
有毒。
所幸她早有準備。
沈清臣的毒解開,陌上也就啟程回了青楓山。
他走之前,在洛洛的強烈要求下,給沈泠留了一大包袱的解毒藥丸和金瘡藥之類的傷藥。
沈泠從腰帶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從中倒出一顆解毒丸服下。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沈泠便感覺身上的痛楚減輕了些許。
她長呼出一口氣,正要起身去扶月樓包紮一下肩上的傷口。
忽地,她感覺到身後有人正逐漸靠近。
是……
方才那波人麼?
沈泠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握拳,随時準備攻擊身後的人。
“林深。”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沈泠的身體僵直了一瞬。
“你怎麼搞成這副鬼樣子?”
遲錦聞看着沈泠額頭布滿細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眉心微蹙。
他彎腰将她打橫抱起,往錦茶軒的方向跑去。
沈泠輕咳了幾聲,看着扶月樓漸行漸遠,擡眸看他:
“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你走什麼走。”
遲錦聞垂首看着她,時常含笑的鳳眸映着月光,輕嗤道:“你可知你招惹的都是些什麼人?方才那些人,便是我去都不一定全然有勝算,你要是頂着這傷再碰上他們,必死無疑。”
遲錦聞的目光凝在她的肩膀上。
沈泠的夜行衣是墨黑色的,正常情況下,便是浸滿血也瞧不出來。唯有被月光一晃,才能瞧見那肩膀處的大片血迹,從墨黑的布料中緩緩滲出,染紅了她的指尖。
“幾天不見就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那主子都不管你的麼?”
“錦茶軒内有我特地請來的醫師,正巧可以讓他們給你醫治一下。”
“不必。”
沈泠偏過頭去:“我自己能治,現在傷口裡的毒已解,剩下的不過就是些皮外傷。”
“行行行。”
遲錦聞也不反駁她的話,隻是把她帶到錦茶軒暗門處,進去随手推開一個包廂:“你既是不信我的人,那便自己在裡面包紮吧,床邊櫃子左三行第四個格子裡有傷藥和細布。”
“……謝謝。”
沈泠從櫃子裡拿出傷藥和細布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凳上,把衣服褪下一半。
肩膀處的傷口不長,但深可見骨。
得虧她當時躲了下,不然那匕首插進的就定是她的心口。
沈泠打開傷藥的塞子,咬着牙往傷口上倒。
強烈的刺痛感灼燒着皮肉,她下意識地嘶了一聲,從旁邊拿起細布,快速将傷口包紮住。
許是方才失血有些多,她現在眼前有些微泛黑。
伸手給細布打結時,她用的時間有些久,額上的汗珠落進眼睛裡,刺得生疼。
“林深,你怎麼還沒好——”
遲錦聞在外面等了許久,都沒見到沈泠出來,還以為她是傷勢太重暈過去了。
情急之下,他沒來得及敲門,就直接拿着最好的傷藥推門進來。
入目所見,是散開的墨發,以及搖晃燭火間,瑩白的肩胛和脖頸。
遲錦聞驚得話都有些說不清楚:“林深,你你你……你是女子!”
“出去!!”
沈泠将外衣穿上,迅速戴上面罩,回頭看着遲錦聞,目光冷冷。
“砰——”
門應聲而關。
遲錦聞仰靠在門上,緊攥着的藥瓶的指節松開,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尚還有些呆滞,整個人僵在原地,滿腦子都是方才沈泠的背影。
林深是女子?
她是女子!
那他之前抱她、帶她騎馬,還和她同飲一壺酒……豈不是個徹頭徹尾的登徒子。
遲錦聞羞得滿臉通紅。
修長的指節覆上面頰,他阖着眸緩緩坐在地上,腦中一片混沌。
忽地,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喚:
“遲錦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