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陰無恪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關于自己父親的。

而她竟然認識父親，更以為自己是為了父親而來……這樣的事實，讓楊過一時失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還沉浸在震驚之中，陰無恪已經從他的臉上看了出來：“你不是為了楊康來的？”她挑了挑眉毛，仿佛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是我先入為主了，”她笑了笑，“我以為歐陽克叫你來，就一定是……”

“歐陽克和我爸爸是什麼關系？”良久，楊過聲音微微嘶啞地問道。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有過一定合作的同事關系。”陰無恪回答。

楊過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一個孩子這麼和顔悅色，有問必答，但他隐隐覺察到，在他來見陰無恪的那一瞬間，自己就已經踏入了一個深深的漩渦之中——深不見底，但這漩渦中，有最吸引人的東西。

真相。

楊過也曾經幻想過，自己的父親是一個無名英雄，因為要隐瞞身份，母親才一直不告訴他關于父親的事情。

但現在看來，與父親認識的人，除了郭靖一家，竟然全都是這種組織裡面的……這不能不讓他有一種隐隐的感覺，也許自己的父親，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他不願意去想這件事，但還是忍不住連珠炮似的詢問：“所以……你也認識我父親？你見過他嗎？你剛才說我是來拿他的東西的，他把什麼東西放在你這裡了？”

陰無恪歎了一口氣，用一種很憐憫的目光看着他，楊過向來讨厭别人同情他，但陰無恪的目光中，帶着一絲很奇異的懷念之意，讓他沒有辦法生氣：“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楊過想朝她大喊一聲，謎語人滾出去！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接着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媽媽是誰？”

楊過皺起眉頭，心裡奇怪：“你認識我爸爸，但不知道我媽媽是誰？”但他并沒有問出來，很謹慎地回答：“……她姓穆。”

“姓穆……姓穆……哦！”陰無恪回憶了一會兒，恍然道，“是那個女孩！竟然會是她？”

“嗯……長得不錯，除了像你爸爸，倒也有幾分你媽媽的影子。”

楊過的好奇心此時已經達到了頂峰，他在心裡細細地思索。陰無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當年楊康身邊是有很多女人，自己的母親其實并不顯眼，所以陰無恪想了好一會兒，才能想起來，并且覺得很吃驚。

……對父親的濾鏡又破滅了一層。

“别誤會，”陰無恪從楊過臉上變幻的神情看出來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大笑起來，“當年楊康确實是個風流潇灑的人，不過他确實是真心對你媽媽的，隻不過他很少把她帶到我們面前，我一時沒想起來罷了。”

“既然你認識他，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究竟是做什麼的？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楊過急切地追問。他從來沒有去過楊康的墓地，家裡隻有一個他的牌位作為紀念，而穆念慈也從來不向兒子提起裡面的究竟。

楊過經常幻想，也許父親并沒有死，也許他某一天，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說一聲“我回來了”。

隻要他能回來，楊過發誓，自己一定不會怪罪這麼多年來，他對自己母子的不聞不問，因為母親也從來沒有抱怨過這些，他相信，父親一定是有什麼苦衷……

陰無恪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你父親不想讓我們告訴你。”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至少不是現在。”

楊過閉上了嘴，不再詢問，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自己找出事實的真相。

或許是出于冥冥之中的父子連心，楊過在陰無恪說出那句話之後，就隐約感覺到，父親的意思，是想讓他自己尋找真相，然後自己做出判斷。

……他希望兒子自己對他的人生做一個評價。

楊過的心中波瀾起伏，但臉上并沒有波動，他直直地看着陰無恪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看上去和煦，但楊過可以看出，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表情。

……倒是和那個龍小姐一模一樣，難怪她是她的手下愛将。

“那我父親留在這兒的東西呢？可以交給我了吧。”楊過問。

陰無恪點了點頭：“楊康以前說過，如果他的孩子問起來，就把這東西給他，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隻是作為一點補償。”

“補償？這是什麼意思？”

“作為他沒辦法照顧自己孩子的補償。”陰無恪走進了内室，看起來是要去取什麼東西。

楊過留在原地，細細咀嚼每一個字和陰無恪的舉動。

這件東西由陰無恪親自去取，看起來她很重視的樣子，但放在這麼一個完全不隐秘的地方，又說明，那東西本身價值并不高。

至于“補償”……這話裡的意思，好像是楊康早就知道，他沒有辦法撫養自己的孩子？

他究竟是做什麼的？

楊過一瞬間聯想到了很多，這時，陰無恪已經拿着一個盒子走了進來。

她将那個盒子放在楊過面前的桌子上：“就是這個了。”

楊過沒有着急打開，先仔細地看了看那個盒子。那是一個很樸素的鐵盒子，像是小時候吃餅幹的餅幹盒，但要打上許多，盒子表面幹幹淨淨，沒有灰塵，看起來一直被藏得很好，鐵盒表面的花色漆都沒有掉。

他打開了那個鐵盒。

鐵盒裡放着一疊照片，照片上的年輕男人，歪着頭，正對着鏡頭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楊過的手輕輕地顫抖起來，這些照片比家裡的那張模糊不清的照片要清晰百倍，但人還是那個人。

他不自覺地叫出了聲：“爸爸……”

“怎麼？你家裡沒多少他的照片？”陰無恪聳了聳肩，“不過也難怪，楊康是個怪人，本來就不怎麼喜歡拍照片。”

楊過充耳不聞，他的目光集中在了一張照片上，那張照片上，四個年輕人站在一起，穿着那個年代流行的衣服，正對着照片外，露出非常明亮的笑。

那是兩男兩女，除了楊康，其他三人，楊過都再熟悉不過。

濃眉大眼的郭靖，将一條胳膊搭在楊康肩上，看起來就是好哥們的模樣，楊康也顯然和他非常熟悉，也搭着一條胳膊在郭靖的肩上。

黃蓉穿着一條即使在照片裡也能看出來光滑柔順的白裙子，笑容明媚燦爛，像一朵太陽花，緊緊地站在郭靖身邊，挽着他的另一隻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而照片的另一邊，楊康的身邊，他的母親，一看就與黃蓉是兩個風格的女孩。她兩隻手交握在身前，安靜地站在楊康身邊，既沒有像黃蓉對郭靖那麼親密，也沒有黃蓉那明媚燦爛、大開大合的笑容。

她清秀、腼腆，像是一株清淡的百合花，在角落裡安然地開放着。

而他的父親，站在母親的身邊，兩人并沒有十分親密，但他的笑容和身形，都能看出他非常放松。很明顯，他們的關系很親密。

楊過看了一會兒那張照片，快速地翻了一下其他的，他父親的單人照很少，大多數是與别人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