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本來想問的問題當然不是這個,就像是萩原千速猜測的那樣,他本來是想詢問于泉陽太的事情,因為想到千速姐和于泉陽太是同一個部門,所以說不定會有所了解。
但是在和萩原千速對視的同時,萩原研二看到了她眼底的青黑,和因為沒有化妝,而顯得格外疲憊的面色,他這才把問題默默吞了下去。
千速姐已經為了他的事情很疲憊了,如果他問出口,以千速姐的性格,雖然表面上不會多說什麼,但私下裡一定會盡力調查,難免會占用本來就不剩多少的休息時間。
但是臨時又想不到什麼更好的借口。萩原研二看到了窗邊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果籃,這才随口編了那個糟糕的借口。
萩原千速果然有被他這個問題無語到,翻了個白眼出去找醫生了。
巧合的是,這次被萩原千速找來的,竟然還是上次的那位關西腔老教授。
這次萩原研二看清楚了對方胸前名牌上的名字,日野原重明,級别是部長。
這種級别的醫生按理說早就不需要在臨床一線工作,更多的是從事研究和疑難病症的鑽研。
萩原研二有點奇怪,問道:“日野原先生,今天又是您在病房值班嗎?”
萩原千速搬來了凳子,日野原扶着床邊的圍欄坐下,讓萩原研二跟着他做簡單的手部動作,笑眯眯道:“不是我在值班,是我聽說你想要找醫生,我就馬上過來了……握拳。”
“诶诶?”萩原研二受寵若驚:“我其實并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隻是想要咨詢一些問題,還辛苦您專門來一趟。”
“沒關系。”日野原又示意萩原研二慢慢活動肩膀:“是我主動申請來做你的主治醫生,因為你的恢複速度實在是太驚人,就算是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才想要近距離的好好觀察,說起來還是你幫了我大忙。”
萩原研二靈活的轉動了兩下肩膀,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日野原看着他的目光,莫名讓萩原研二感覺到有些不舒适,老人渾濁的眼睛狂熱地看着他,不像是在看患者,而像是在看品種珍惜的小白鼠。
日野原從白大衣的口袋中拿出一隻皮質的筆袋,打開筆袋裡面是小巧的定制用具,包括剪刀、手術刀和各種萩原研二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日野原抓着萩原研二的手,用手術刀小心翼翼地撥開了萩原研二手上的繃帶。
日野原的小心是有道理的,通常來說輕度燒傷患者是不建議包紮傷口,就是因為在組織生長的過程中,繃帶不可避免地會和血肉粘連,每次更換繃帶對于燒傷患者來說,都是一次酷刑。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則是因為燒傷面積過大,為了避免感染,隻能采取包紮的方式。
按照常理來說,他的粘連隻會比輕度燒傷患者的更嚴重,但是随着日野原的手術刀移動,繃帶很輕松的就逐層剝脫了,随着繃帶脫落的,還有薄薄的一層類似于皮膚的幹燥組織,露出下方完整的指甲,甲床還泛着健康的粉白色。
這怎麼可能?
日野原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上次回去之後,他就仔細研究過青年的病例,來到醫院的時候,全身多處骨折,大面積燒傷,據說是在拆彈的過程中,炸彈爆炸才産生的傷口,所以手部和顔面部是受損最嚴重的地方。
當時的病案上寫着,雙手受損嚴重,左手二指、三指,右手三指、四指、五指缺失。
手指缺失?那他現在看到的是什麼??
完整的手掌、完整的手指,隻是手指根部的皮膚看起來,遠比正常成年人的手部皮膚柔嫩,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的皮膚,或者說——新生的皮膚。
這個年輕人,在短短的幾周時間裡,他身上的細胞就像是蝾螈那樣,瘋狂的分裂、重生,組成新生的皮膚和器官,損壞的皮膚自然脫落,下方新生的皮膚完美無瑕。
這是完全突破了人類基因極限的愈合。日野原感覺自己的心髒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如果他能弄明白發生這一切的原因,他将在醫學上留名青史,
這是巧合下激發了人類基因鍊的密碼,還是這個青年本身的秘密?
這種自愈能力,既然能愈合斷指,是否也就能生長出全新的髒器,也就是說把衰老的髒器更換,人類也就能真正實現長生……
“日野原先生。”
萩原千速突然出聲,日野原正全神貫注地盯着萩原研二的手指,被吓了一大跳,差點從窄小的陪護凳上摔下來。
日野原轉頭,正對上萩原千速擔憂的表情:“我弟弟的手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咳。”日野原這才驚醒,自己好像确實盯着對方的手指看了太長的時間,連聲道:“沒問題,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
“那……”
日野原老爺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語氣激動到萩原研二擔心他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日野原像是舉起火炬那樣,舉起萩原研二的手:“這簡直就是醫學的奇迹啊!隻用了三周的時間,就愈合到了這種程度,甚至連燒傷的瘢痕都沒有留下,這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極限了啊!”
萩原研二聽着老爺子短短兩句話,就把他開除了人籍,他還想要再掙紮一下:“其實我隻是恢複的稍微快了一點,這都是醫生的功勞……”
“不不不,你不明白。”日野原震聲道:“如果你能配合我的研究,我有預感,我們的研究成果,将會造福無數人,無數被病痛折磨的患者!”
“我們将會走上的是多麼偉大的一條路,人類醫學将會因此攀上新的高峰!我們現在所從事的事業,就像是羅斯林研究所和多莉、阿波羅船員和猴子、摩爾根和果蠅!”
萩原研二:……多莉活了三年,猴子下飛船就被解刨了,果蠅更是近親繁殖,真是好冷的笑話。
如果他真的是因為身體方面的特異性,他倒是不介意貢獻幾管血,為醫學事業做貢獻。但事實是,他很清楚他身體的痊愈完全和醫學方面沒有關系,甚至已經是神學方面的問題了。
到時候如果什麼都沒有研究出來,他白白浪費血液倒是還好說,但是萬一這個年事已高的老爺子,因為研究他沒有研究結果而挫敗抑郁,晚年聲名不保,那他就真的要變成罪人了。
萩原研二勉強微笑道:“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啦,但我之前也有受過傷,都沒有出現這次的情況,有沒有可能是我原本受的傷就沒有很重……”
“不可能!”
萩原研二委婉道:“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并不存在什麼特異功能,所以還是誤診的可能更大一些。”
固執的老頭看起來完全沒有被萩原研二說服,甚至還有些生氣了:“參與研究也隻會抽你一些血液,我們是正規的研究所,不會進行任何非法的研究,我們有國家頒發的許可證,年輕人不要被亂七八糟的電影影響了!”
萩原研二:他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萩原千速也看出了萩原研二的為難,而且作為姐姐,她多少能看出萩原研二其實隐瞞了一些不想告訴外人的秘密。
所以作為家人,在她徹底明白這件事對于研二是否有弊端之前,她也并不想支持萩原研二參與研究。
就在萩原千速想要開口替萩原研二拒絕的時候,萩原研二卻突然變得熱情起來。
“日野原部長。”萩原研二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滿滿都是真誠,被纏的像是哆啦O夢的手捧起日野原的手,說道:“既然您這樣說,我就能放心啦,請您不要憐惜我,趕快來抽我的血吧!”
日野原部長顯然這輩子都醉心于研究,連亂七八糟的電影都沒看過幾部,更不要說亂七八糟的片子了,所以他甚至沒能聽出萩原研二這話古怪的地方,隻單純以為是後輩被他慷慨激昂的發言感動了,才決定來幫忙。
老頭子一邊念叨着日本有救了,一邊熱淚盈眶的向外走,準備去拟合作的合同。
等到日野原離開後,萩原千速才開口:“你真打算去參與研究?你的身體能行嗎?爸爸媽媽現在都很擔心你……你幹什麼??”
萩原千速前面還在語調溫柔的勸說,最後一句話卻沒忍住喊了出來。
隻見萩原研二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因為個子太高,還沒辦法在床上站直,隻能側着腦袋彎着肩膀。
他這樣渾身纏滿繃帶逆光站着,從萩原千速的角度看過去,活像是都市怪談。
萩原研二手忙腳亂的打手勢,讓她小點聲。
“噓噓噓!姐你小聲點,别讓那個部長聽到了,趕快給小陣平打電話,我馬上就要出院!”
萩原千速:“……你先下來。”
萩原研二踢開礙事的被子,長腿一邁直接跨過床欄,從病床上蹦了下來:“讓小陣平給我送一套衣服,我不能穿成這樣回家,容易吓到爸爸媽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