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耐心等待疾風暴雨的真相出現時,突然,煞風景的曲寺正開口建議,“知府大人,天色昏沉,莫不如明日再審。”
外面晴空萬裡,桂鑲玉見對方空口說瞎話也沒有反駁,相比于昨日曲寺正的‘霸道’空降,今日審案的小曲很是識趣,不怎麼插話,給足了她尊重。既然如此,桂知府也做足臉面,應允明日繼續審。
一揮手,退了堂。
晚間,展淑被曲寺正邀請,留在省府後衙内一道用餐。曲寺正出身世家,口味挑剔,膳精不膳貴,桂府上的廚娘變着法地讨好,故此展淑也比平時多用了幾口菜。
飽腹之時,聽到外間一陣喧嘩,曲詠枝手下人将卷簾拉起,隻見花園小路上錢母一路追着桂鑲玉讨要說法。
桂鑲玉自然不是個有容量的好脾氣,被叨叨幾次後袖子一甩,翻臉不認人地怒斥,“念在往日情面,在堂上我留足了錢家面子,你當真要我直言你女兒愛慕同性,又□□玩弄人家可憐盲女,害的對方甯願以身飼毒也不就範舍身。今日學女嫖伶,才女渾賭,你們究竟有沒有把竹芒官塾放在眼裡,究竟有沒有把本府放在眼裡。簡直荒唐!!!”
楊琉金和王家二姐妹的調查從未中斷,幾人從各個學女師長的證詞中拼湊出有效信息,不難得出此等駭人聽聞的結論:錢飛羽愛慕左堂主,又因嫉妒情敵烏上蘭獲得青睐的原因騷擾對方數回,甚至腦子有泡的想出玷污烏上蘭便可使人被離棄等舉動。
桂鑲玉富碩之家出身,學問平平,少女時鬥雞走馬也是常客,依靠着自家出了個傾國傾城的桂金君侍,生出一個三皇女殿下而平步青雲。她自問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但她今日對于錢學女林才女所做之舉也是開了眼界的。
這都什麼東西!?
不可理喻。
就這還野心滿滿要入朝為官,為個屁的官,為官的要是都像她們這樣的,那不就全完了。
桂鑲玉想了又想自己這些年為了給三殿下掙個好名聲,做得一切修繕木工修路改造等鋪墊,一分一厘都是金子換來的啊,好不容易将省府提升檔次配得上鼎鼎大名的竹芒學堂,這一番苦心就這樣被幾個小年輕付之東流了。
殺得好。
桂鑲玉臉黑成墨盒,心想:浪費糧食,浪費學堂資源,什麼破東西。
“趕緊滾回錢家去,讓她錢大炸現在就給聖上遞折子負荊請罪,你們家風不正透了。滾回去!”
錢母被這番劈頭蓋臉一頓罵,自知理虧,隻能灰溜溜打道回府。
“府尹大人,竹芒學堂中堂主求見。”
桂知府撸起袖子,熱血上頭,氣勢洶洶,“好啊,她王斐然真有種,我這邊氣還沒消,她竟敢前來見我。見,現在就見,看我不罵她個狗血噴頭。”
身為竹芒學堂的中堂主,王斐然自然知曉今日的開堂陳述有多驚人,也明白此次案審對學堂的風評有多重要,一個不小心,她作為學堂現任管理者就得身敗名裂,釘在恥辱柱上。
故此,她收到不利的風聲,立刻就下山請求拜見桂知府大人,求她就此打住,高擡貴手。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與錢母息事甯人等想法殊途同歸。
“寺正大人。”展淑開口請求。
看戲意猶未盡的曲寺正未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打個手勢,讓展淑先噤聲聆聽。
老實講,這一刻,展淑心裡不無失望。他本以為這位曲寺正會與旁的女子有所不同,可到頭來,還是與那些為了掩飾太平而匆匆結案的廢物們同是一根繩索栓的螞蚱。
所有女子都是一個樣子。
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是一個樣子。
他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整日吃喝嫖賭、不學無術,都能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擴張到最大化,他又怎麼能對其他世家培養出來利欲熏心的女子抱有期望呢。
曲詠枝不知展淑的心冷卻下來,依舊全神貫注地觀看知府和中堂主拉拉扯扯。
“王中堂莫要跟我掰扯這些大道理,我給你們學堂留足了面子,”桂鑲玉氣到頭暈缺氧,“你選的好繼承人,齊心協力勒索師長鑰匙趁着半夜三更開賭盤,逼迫引誘所有學生一起參加賭博,這一本萬利的生意做得好啊。真好啊,你們。你這個中堂堂主對此一無所知,好意思來我這裡求情?你當我真的傻嗎?!”
王斐然一把年紀,淚流滿面,撩開袍子直接跪下,“知府大人開恩啊。”
曲詠枝抱臂笑出了眼淚,揮手讓人将簾子放下。
這段表演确實精彩。當然,她也早就料到了妥協的結局,不過既然她現身此處,必然不會讓清清白白的學女蒙冤。
‘展才女’回到宅院中,夜已深,廢物姐姐在玩麻将還沒睡。
兩張相同的面孔互相對視,展良放下手中的象牙牌,朝人張開雙臂,展淑一頭紮進她的懷中,将流淚的臉埋入肩頸處,緊緊擁抱住姐姐。
這是一個難得的溫情時刻。
展淑一面唾棄自己的懦弱,一面亂猜展良此時的表情,她必然抓緊機會嘲諷奚落他的無用。
折騰這麼久,他依舊隻是一個微乎其微的少年,連最起碼的入局資格都無法擁有。
然而一直很讨人煩的姐姐并沒有如他所想地開啟嘲諷模式,隻是擡頭望着月亮,輕撫他僵挺了一整日的脊背。
她沒有開口發出任何聲音。